许恒安静的修炼着。每逢大事,必有静气。
但有时静也是在绝望后的死寂,不复生机!
在安安静静的此刻,他的传讯灵晶有了反应。
许恒拿出来一看,是宁晨云的消息。
大武尚在之时,宁晨云、黎佑桐、战鸿君、白流羽四位不同姓同生死的四兄弟、四位大武万年不遇的奇才,是令他这样的无数人羡慕、向往、尊崇。哪怕现在依旧如此,只是却少了一人,所有人包括陆筱都看错了。
他打开一看,里面有很多关于现在发生的大事小事,当看到其中特别标记的一句时。他双眼紧缩、凝滞,泪水决堤般流下:傅史被黎佑桐击杀。对不起!
小时候,父母作为一宗之主,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是大师兄悉心照顾自己。他知道自己和四个好友一起登山赏日的时候,大师兄一直在暗中跟在他们身后,隐藏在未褪色的夜幕中,怕打扰到他们。不然宗门又怎么会放心资质根骨最优异又未成长起来的五人随意行走。
牺牲自己修炼时间来看护的大师兄总是听着他无理的要求,无奈一笑。有的再过无理也会帮他完成;有的却一改常态会狠狠教训他,因为违背了道德底线。
哪怕修为境界无法一日千里,大师兄也从来无怨无悔。大师兄把他当成亲弟弟,正如他作为宗主的父母把大师兄看作亲儿子。
他有时也会埋怨父母对大师兄的好超过自己,不把自己当儿子,可他心中是满满的幸福、真挚的快乐。
许恒闭上眼睛,想起了很多,他本应该劝服大师兄和他一起逃过来的,他不应该把大师兄撇在那个充满噩耗与血腥的故乡当卧底。
他当时询问过宁晨云:“若是深知大武情报机制、蛰伏方法的黎家全力搜查潜伏人员,那我大师兄和其他人会不会惨遭死亡?”宁晨云摇了摇头:“黎家不会干这种事的,毕竟是大武给予了他们一切。”
或许大师兄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大师兄做好了准备,但他全无防备,他从来没有想过大师兄会死。他一直幻想当有一天大武能卷土而来,他和大师兄、江野会将宗门重新振兴。
宗门没了,父母没了,好友没了,伴侣没了,在三年后的今天大师兄也没了。熟人一个个消失在世界上就算有陌生人新的熟人,也填补不了旧时心灵的伤痕
长兄如父,父爱如山。现在山塌了,庇护自己的安乐之地唯剩废墟。
他悲愤道:“黎佑桐!你个混账!”
叛徒总喜欢杀害曾经的战友,只因这样才能掩盖背叛后的愧疚、骂名。
他曾经问过宁晨云三人关于黎佑桐是否真的叛变了,他们都说不懂,不过他们都坚信发誓要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定不会当个为人唾弃卖国贼。他也一度怀疑黎佑桐是假装叛变。权力、财富、名声他样样不缺,没有理由叛国。反倒是别人应该叛变投敌才对。然而已死的大师兄将所有的怀疑拍碎,残酷事实牢牢扎根于悲伤的心灵。
许恒向后方上空重重击出一拳:“再有下次,我必杀之!”
正在监视许恒的中年文士林桥吐出一口殷红鲜血,身体止不住滑向后方。
金玄后期的灵力、金玄中期的肉身、至阳神雷的摧残体魄之威、至阴神雷的灭绝魂魄之力再加上心中燎原的怒火、海啸的悲痛。林桥,金玄中期的修为挡不住!他不是像云过那样装伤。
大掌柜、林梦一惊,却没人去关心身受重伤的林桥。大掌柜沉声道:“这一拳很强,完全抵得上明皓初期修士的攻击。”他也是明皓初期,可是已经无限接近明皓中期。所以许恒这一拳再强也不如他,故而他没有说比得上自己,更何况明皓境修士已经不光是靠单纯的力杀伐。
林梦问:“师父,你确定他叫武恒?”
大掌柜说:“不确定,是他自己告诉我的。而且他身上有一层迷雾遮掩,我的占卜之术算不出来。怎么了?”
林梦捏着尖尖、白嫩的下巴说:“刚才他带着恨意说了‘黎佑桐’,而且众所周知,黎佑桐是大武的叛徒,所以这武恒应该是大武的人。其次,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曾经我游历大武的时候,遇到过一群阴阳妙灵宗的弟子。他们的功法是雷属性的,和武恒刚才的攻击法术如出一辙。只不过武恒有蓝、黑两色雷电,而那些人只有其中的一种。不过除此以外,我也打听过阴阳妙灵宗宗主夫妇有一个儿子叫做…许恒!”
大掌柜一点即明,笑道:“许恒!武恒!不愧是心系大武之人。那就没错了,大武有位达到传说中归一境界的强者善于窥测天机,也能阻止他人算计他。许恒身上阻隔我占卜推演的迷雾应该就是他的手段。不过这又能如何?有大雾做靠山,难道我们就不敢杀他了?呵呵……”林梦也跟着甜甜地笑。
他们可都是铤而走险之人,你靠山再大又怎样?你又不是你的靠山。以为有了靠山就能横行天下,那种人无非是白痴。更何况当他的靠山遇到了比他更加高耸的雄山时,只会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关注被他保护的人。他们可是听说大武有位长生后期的强者死于大萧和乾海青玄妖帝联手之下。
疗伤的林桥不禁替许恒悲哀起来:不过是不到三十的小孩子哪里能斗得过心智成精的老怪物?
……
许恒静静的坐在酒楼一层喝酒,周围的热闹、喧杂无法淹没他的寂静。他像是被扔在一个人的血流成河、凄惨成风中,血浸没脚踝。血河中是傅史亲切的笑容,令许恒心抽搐。荒芜吹拂,心灵的创伤不停作痛,再无人能给他安慰。
他想放声痛哭,但他要伪装坚强。挡在身前、带着他走路的人陆续消逝在无情的刀剑下。他若再不坚强,不会有人做为他抵挡厄难的盾牌了。脆弱的许恒只容许存在他独自的人生中!
在傅史眼中,这位小师弟根本就一直是小时候胡抓乱跳、调皮折腾的孩童,仿佛光阴一点儿都不着急催着他长大,他也不愿小师弟长大。
现在,在傅史看不到的时光中,许恒真的长大了,时光不曾催促他,世道逼迫了他。
他听到了坐在他身边的两位捕快的谈话,和他有关。
一位凶神恶煞的捕快说:“查了十几天了,也没有找到灭杀缘风山庄的凶手。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混蛋,竟然将缘风庄主灭门,真应该千刀万剐!”
另一位身形瘦弱的捕快问:“会不会是缘风山庄的几位跋扈子弟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仇家报复?以前的缘风山庄人那个不是有目共睹的好人,现在世风日下,居然出现了败坏风气的败类,可恨可气。”
凶神恶煞的捕快说:“就算是那几个跋扈子弟惹的祸,凭什么要祸及整个缘风山庄?哪个宗门、家族势力没有张扬跋扈的人。缘风山庄除了那几个家伙,那个不是实实切切的好人。就算有仇找到罪魁祸首,告知风老庄主。以风老庄主的性子,只要是自家人惹的祸,会偏袒自家人?我一定要找这个家伙,将他碎尸万段。”
身形瘦弱的捕快比较冷静,说:“我们只是罡海中期修为,而那凶手能灭缘风山庄满门,最少也是金玄中期的修士。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一旦查到了他的踪迹,必须立刻向明皓境的铜捕禀告。”
大成捕快分为两种,一种是针对凡人,除了捕头是境界不高的修士外,其余皆是武功过人的普通人;第二种则是为抓捕修士而成立的,明皓境以下皆为捕快,只有明皓境以上的修士才能担任捕头,将明皓、升劫、幽魄三镜的捕头称为铜捕、银捕、金捕。至于长生境修士谁愿意担任小小捕头,这些到哪都是座上宾。
凶神恶煞的捕快满饮坛中的烈酒,杀气凛冽道:“我唐虎势必要将那杀千刀的混蛋捉拿归案,以告缘风山庄众人的在天之灵。”
许恒心神有点恍惚,若有所思:因为一句话,就去滥杀无辜,我真的错了。一个人的坏代替不了一个集体的好,一个集体的坏也无法掩盖一个人的好。自己所谓的好坏也不一定就是别人眼中的好坏,不能以一己之见论断他人的好坏。
这一刻他对月惜的杀意烟消云散,他想要再看看。
突然又有人谈到了大武如今发生的事。
“大武这次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刺探情报不成,还被杀了那么多人,连长生境的大修士也死了一个。”
“好好的,还要自找麻烦,我大成三年来有哪一点亏欠过大武,反倒是大武利用我大成的资源栽培修士。现在还想着复国,根本没把我大成当做一回事。”
“这次不知道大武会不会还是隐忍不发?被大萧打废了还敢不敢报复大萧?”
…………
许恒知道这一次大武不会息事宁人,从宁晨云发来的消息中,他明白这次最少青玄妖帝是必死无疑了,其他人则视情况而定。
可有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可笑的是,死的人与他有极大关系,将要做的事与他无半点瓜葛。
他的人生总是离理想差了一步,便多是悲哀。
三年前的他没有悟出阴阳神雷,成为第九位气运天骄,就此差了一步,所以与宁晨云他们差了一个世界。他们向前,他也向前,他只是在弱者的世界耀武扬威,触碰不到强者的世界。
同样是三年前,他与故乡差一步,隔断的是一段经历,一卷二十六年的故事。过往与当下的界限铭刻在记忆,少年的芳华凋零在疮痍的大地,凄凉、惨烈。所有的温情葬身于血火的咆哮,他从现在远望过去,回不去了!
如今他与友人也差了一步,阴阳相隔、生死遥望。岁月轮转,花红柳绿依旧,青草蔓延不绝,有些人的笑颜不再绽放在波澜壮阔、风光无限的世界上,仅存在记忆的春光美好中。
他与黎佑桐又何止差了一步,明皓初中后,升劫四劫,幽魄九境,长生初期,他是杀不死黎佑桐的,黎佑桐也未把他放在眼中。
当他拼尽全力、奋力争取后,差了一步,别人安慰说尽力就好,结果如何无所谓,问心无愧就够了。
然而他感受不到无悔无愧,相反悲伤、痛苦、凄怆泛滥成灾。尽自己最大努力,结果不如意,也依然开怀大笑。他做不到,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差一步就真的是万劫不复、心如死灰,无余地可周旋、无理由可搪塞,差一步就是差一步,永远无法挽回的一步。
他喝着酒流入腹中,心中流下的是泪。因自己难以成功的无能,因自己失去很多用生命对待的人,因自己回不去的曾经。
人生怎么会有这么悲哀啊!一步之差,缺的何止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果!
他回到房间,午时明亮的光景,他沉睡在永远逃不出的黑暗,无数次惊醒。注定不幸、悲哀的许恒什么时候能跨出那一步,如愿以偿?
若是永远不行,他便做一个守护者,使大武人少一点悲哀。
他终于不再从噩梦中惊醒,嘴角的笑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