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库奇的军营内出现几个月来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校场那边灯火通明,暖黄的烛光映照出将士们愉悦兴奋的脸庞,一片喜乐,全无半点深秋应有的肃杀之气和兵临城下的紧张之感。
当然,杜韬是这群人中的例外,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是悲。
背靠主帐的首位上坐着三军主帅朱间,身着甲胄的他显得格外尊贵庄严,偏偏他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又平易近人了几分。主位两侧分别置有案几,左朱固,右杜韬。其下,座位依军衔等级摆开。普通的士兵不能列席,除了站岗的外,却也可以在军营内自发庆贺,酒肉管够。
“诸位。”待该入席的几十号人全部入席后,朱间清了清嗓子,示意让大家安静,又站起身,说道,“近期蛮族来犯,小小骚扰虽不成气候,却也多亏在座各位全力出击,誓死捍卫了这一方王土,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他日,论功行赏之际,必少不了诸位的功勋。今日晚宴,名为犒劳,实则鼓气,望各位不仅要记住近日之勇,还希望在日后作战中勇往直前,杀蛮子个片甲不留!”
听听,说得多好,身为主帅的朱间可没贪功,功劳是在座诸位的嘛!
可事实上,在座的人中只有不超过十人亲自上了战场,其余的不过是负责定定战略,搞搞指挥!誓死捍卫?呵!誓死的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顶着军衔领着俸银的人,而是那些无名小卒,那些只有千里之外的亲人才会挂念其生死安危的小兵,那些就算是死了也得不到任何实质性奖赏的炮灰士兵!
勇往直前,杀蛮子个片甲不留?若真有心,现在应该提高警惕,休养生息,为之后的战役做好准备,而不是这般散漫,尚未取得完全胜利就沾沾自喜地庆祝起来,还找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些人在下面跟着起哄,嘴里嚷嚷着“杀他个片甲不留,片甲不留,片甲不留……”,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朱间所说给感染到了还是怎么的。
看见气氛逐渐营造出来了,朱间端起酒杯,面对着所有人说:“今夜,尽兴!”语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坐在下位的人跟着起身举杯回敬,一杯尽了,便坐下吃吃喝喝,嘈杂声四起。
今日是难得的一场盛宴,后厨做了不少的小菜来下酒,主菜是每个人面前摆的一大盘手抓羊肉,目测有三斤左右。
杜韬对这场所谓的犒劳宴并不感兴趣,他觉得庆祝这事为时尚早,还不如早点回帐休息,说不准明天早上蛮子会再次来袭呢。于是,杜韬只想快点填饱肚子回去,便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除了杜韬在平静地进食外,列座的人几乎都处于兴奋状态,再加上喝了酒有些上头,这不,就说出一些浑话来了。
“我看那群蛮子就是怂了!不敢犯我国威,才每次只派五百人来!”一个大噪门儿突然盖过所有嘈杂声飙了出来。
杜韬淡淡地瞟了一眼,说话的不是他手下的兵,管不着,于是便没搭理,继续埋头吃肉。
“就是,一群怂货!还自夸什么草原霸主,哪次来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
居然还有人大声附和。
“是不是草原霸主不知道,反正秋天是没草的,马儿没草吃,只能做个怂货咯,哈哈哈……”
听到这些话,杜韬很想跳出来痛骂这一群蠢货,但他的余光瞥见朱间正啜着酒,全然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他便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说出来也没人信,只会惹人耻笑他那所谓的直觉罢了,唉!
“这美酒佳肴俱在,可怎么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一旁的朱固突然发话。
杜韬抬眼瞧了瞧,只见身穿银白盔甲的朱固轻晃着手中的酒杯,平添一股风流之气。
看样子,朱固是想转移话题。
杜韬轻皱眉头,他总感觉朱间和朱固知道些什么,但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采取任何措施,甚至否定了他的提议。
怪怪的。
“啧,少将军这么一说到真是,这犒劳宴有酒有菜,可不就是缺了些东西嘛。”
“对啊,这宴会光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有什么意思?”
朱固手下的几个小军官跟着起哄,不少人都露出或多或少的邪淫的笑意。
好酒、好菜、男人皆在,还缺什么?自然是缺女人了!一场宴会若是缺了歌舞助兴,还算什么宴会?
“这军营不比外面,哪里来的歌伎舞姬?现在去外边请恐怕也来不及了吧。”坐在靠后位置上的千夫长吴三虎说道。
“乐伎是没有,但女人总是有的嘛!去外面请费钱又费时,可军营里不是有一群现成的女人吗?”一个面上有刀疤的男人笑道,“那些个丫鬟小姐不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吗?唱歌跳舞总会些的吧。”
“就是啊,听说其中某个姓姜的小姐跳的舞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又一个精瘦的男人笑眯眯地说,“就是不知道诸位大人们愿不愿意了?”
此话一出,多双目光齐齐地望向了靠近主座的那些军衔较高的人。
是的,并非所有军官都分配有专属的女奴。此前送来的三十多个女眷中,只有堪堪十来人是未出阁的小姐,所以也只有十来个头衔高的人才分配有私人的女奴。而朱间将军以已有家室为由拒收女奴,还因此被很多部下夸他与朱夫人恩爱非常呢。
杜韬蹙眉不语,他有些反感这种把女人当成玩物的做法。他虽然不像苏妜那样反对男尊女卑,但他觉得至少应该尊重女人,虽说她们已被贬入奴籍,可终究还是些女人啊。
另一边的朱固倒是大方,直接叫来身后站岗的士兵,说:“去我帐里叫姜湫涟来,就说让她过来为宴会献舞。”
士兵点头欲走,却又被叫住,只听朱固说:“去后帐那边给她找一件适合跳舞的裙子。”
“是。”
有朱固带头,另外又有四个高衔军官也纷纷让自己的女奴出来献艺。
杜韬内心挣扎,望了望上首的朱间,发现他嘴边噙着一丝笑,可笑意不深,未达眼底,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最后,杜韬还是痞痞地笑了笑,略带嫌弃道:“我的那个小奴隶,是在武将家庭长大的,只会舞刀弄枪,哪里会什么唱歌跳舞啊。”杜韬转头正视朱间,又说,“况且,她可是个危险的人啊,怎么能让她随随便便接触到刀剑之类的玩意儿呢?是吧,义父?”
朱间一双鹰眼满含深意地望着杜韬,却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杜韬的说辞。
于是,有杜韬带头,还是有些许个人没让自己的女奴出来,找的借口也同样是些不会才艺之类的。
几本确定了人选后,宴席上又恢复了嘈杂。
不一会儿,便有七个身着长裙的女子走进了军营校场。其中,有五个是曾经的世家小姐,还有两个是曾经的丫鬟。
待女人们出现在了众多男人们的视线里后,聒噪声才被削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