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芽儿，姐姐今天暂时只能陪你到这会儿，明天过来看你行吗？”如意打定主意，回去后马上就查查杨雯萱的消息。单以她现在能了解到的情况，这件事一定是个新闻，总能查到有用的消息。
至于查证后做点什么，如意得看看。更关键一点是她对现有的能力还没有清晰的掌握。
可是想到临出门前男人说的话，又一个头两个大。那人到底什么路数？他和如意有过什么约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得太多，反而头晕头疼都忘记了。
等到如意回过神，已经到了公寓楼下。她拧着一塑料袋药，踌躇地走进单元门口，看着电梯默然不语。
“怎么不上去？”神出鬼没的男人又出现了。
如意偏头看着让她提心吊胆的男人，“上不上去与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男人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如意假装出来的镇定自若，“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你现在想做的事情说不定还得求我。”
如意听着他笃定的语气，想起医院里的月芽儿，心里烦闷不堪，干脆连话都不想说了。
本来这男人就很敏感，如意已经直觉意识到，他似乎知道了她不是她。每到一个时空，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能发现不对劲。
如意回忆起上个世界，卜家大爷身体老去，离开前，只留她一人在床前，颤颤巍巍抓着她的手，“如意，这辈子过的如何？”
她当时还不明所以，泪流满面，“挺好，阿爹，喜乐平安，有您疼爱没遗憾。”
“没遗憾就好，谢谢你，如意。不知道我的小如意过得怎么样？她那么腼腆，只望她能如你这般，我也不用担心，日子肯定也能喜乐平安。”
如意才知卜大爷从在临县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女儿身上必定发生了他不可知的际遇。
观察许久肯定，来的如意也是个好孩子，聪明、孝顺、贴心，她能来就是缘分。传统的制香人相信人与人的缘分，就像人与香的结缘。
情感虽因系统淡去，回忆却还在，如意呆立的一小会儿浮想多多。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试试，当直言我不是某个人时，别人会有的态度。
如意知道想法太过冒险，不过确实是因为目下特殊的世界突然就让她想任性一把。孤女一个，不存在对谁的亏欠，除了因为伤害自己对身体原主人的抱歉，她并没有什么不可舍弃的。
想到这儿，如意好似回过神来，对空说了一句话：“你随我到家里来，我和你有话说。”
那人也不做声，如意也不回头张望，直接摁了电梯门，这次还好，不知道是不是男人做了什么，电梯里面清清静静。
尽管电梯里面反射看到明明只有一个人，如意却清晰地感受到后脖颈处的呼吸。
“别离我这么近！”如意呵斥一声。片刻，电梯角落处传来手指敲打的哒哒声。
进门后她换鞋才发现鞋柜里有一双男式拖鞋。记忆中小姑娘时没有男朋友的，思前想后，只可能是准备给这两天在周围出现的那个男人。既然这样，她对坦白的想法越发确定。
照如今情况，双方铁定是熟人，而且关系不错，至少前如意对他很放心。
等到如意从房间换完睡衣出来，男人已经施施然坐在沙发上了。
如意把电视打开，倒了杯热水吃药，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无声地比拼着谁的耐心更足，直到窗户玻璃传来“磕磕磕”的敲击声。
“小凤！”对于这只有灵性的小鸟，如意是真的很爱。她迭步上前，打开窗户，让小凤进来。
可惜小家伙并不亲近她，一进来就扑闪着翅膀落到了男人的右肩处，感觉那是它的御用位置。
抚摸着小凤蓬松的羽毛，男人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你想说什么？”
如意沉吟半晌，开口问道：“你知道了，或者说，你猜到了，对吗？”
那人轻逗小凤的动作停下了，眼睛从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看着如意，脸扯出一丝微笑，冰冷得吓人。“知道什么？猜到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喜欢去猜什么。”
“你和之前的如意很好吗？”如意不愿意再兜圈子，越和这个男人接触，越感觉到他的包裹层很多，压根也没有给别人任何了解和打探的机会。所以想要赢取他的信任，唯有真实直接。
如意简单讲述了她如何而来，当然，并没有透露任何和系统有关系的信息。
男人的表情很奇怪，一点惊讶，一点伤感，一点恍然，还有一点后悔。沉默小片刻后，问了一句，“所以世上再无白如意了。”
如意斟酌一下，“并不完全是，也许只是这个世上没有，其他世上还有。就如我这般。”
男人听了，情绪明显轻快一点，转头给出了如意想知道的。
男人叫谢老二，生前可能是个混混，应该是边境省份的，因为他说话的尾音地方特色很浓，但却住在四九城的城乡结合地带。每天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日子还能过得去。其他的，空白！
很奇怪，他直觉记忆中的这些应该不是自己。名字不是，人生也不是，但具体是什么，怎么就死了，没有任何记忆。
很长时间他都在寻找答案，他是谁？为什么能存在于世，但是又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甚至没有任何人寻找他，就像他根本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于是当他发现如意时，世界才开始有了点意义，不用那么孤寂独行。
白如意是特别的，他拜托了如意第一件事：找回名字，找回身份。
另外谢老二意外地发现，他是有孩子的，还是两个，一男一女，可是他们去了哪儿？如今怎样了？一概不知。
他还记得如意替他去原居住地打听，无果后回来劝慰他说：“肯定是好的，不然原来地方的人多少会有消息。”但他不放心，所以他拜托了如意第二件事：找到记忆中的儿女，确定他们过得好与不好。
“如意，完成谢老二的心愿，你的第一笔交易就算完成。”365在脑海中发布了消息。
猛的一下，头被扎了一针，如意不自觉地瘫软在沙发上。许是她脸色太难看，谢老二一把稳住了她。“没事吧？”
对于白如意的离去，谢老二不是不失望和惆怅的。怎么说小姑娘也是这么多年唯一能亲近的人，二来谁知道她的离去是不是带走了身上的特殊。对于那两件事，谢老二有着莫名的执念。
如意摆摆手，“头有点涨，我休息一会儿，你自便。”
得到了谢老二的告知，如意现在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这时的她，正在消化脑海中新涌现的信息。
她很佩服白如意，小姑娘知道自己身体的特殊性是个大杀器，怕身后会有奇奇怪怪的牛鬼蛇神乱用手段，居然还想办法封闭了部分记忆。
除非有之前旧识能够认可，告知过往，才有机会触发解封最深的记忆。
原来所谓的阴阳商人，不是为生者服务，而是为往生者服务。
现实很残酷也很无情。死亡发生时，逝人是没有太多痛苦的，伤心的是被留在世上的人。可时间啊，总能冲淡和带走悲伤、感怀。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下走，生活中还会有很多填补，时间对于他们是流动的。
这时被留下的是另一边的人。因为执念不得离去，不得解脱。这种痛苦甚至远远超过分离刚发生时生者的苦，因为时间是停滞的，它太绵长！
白如意很小就和一般孩子不一样了。白天晚上很容易被惊醒，经常无缘由地哇哇大哭。为了让她睡个好觉，养母甚至整夜把她贴在胸口，可小娃儿的精神还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养母抱着她去医院检查，从肠胃到心脑查了个遍，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周围老人提醒，说是小娃儿八字轻，要不去庙里求个安慰。已经没有办法的养母去了当地香火兴旺的庙宇，可一个单身女人能有多少钱捐香火，所谓的开光玉佩只能算是个心理安慰。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白如意进幼儿园。和她曾经同过小班的孩子，假期出了意外夭折了。开学后，养母偶尔提到，如意很懵懂地说：“妈妈，他每天都有过来跟我玩啊。”似乎很不解为什么母亲提起那个同学语带同情。
养母大惊，再想起儿时如意的种种，心急如焚。春节回老家，逢人打听，后来才在一个远离城市的清修尼姑庵中找到一个老居士。
也是有缘，老居士也姓白，看着养母怀中的白如意长叹一口气，把颈上的玉质转运珠解了下来，挂在如意的脖子上，并叮嘱养母万不可取下。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如意的睡眠和精神一日日好转。养母再问幼儿园同学，如意很伤心地说：“他很久没来上学了。”
如果没有养母的早逝，白如意应该会很平静地度过一生。但也许一切都有安排，在目睹养母被精神折磨垮掉后，她不能放弃生命去陪伴母亲，那是养母不会接受的，遂只能让代表自己的转运珠陪着养母长眠。
而转运珠取下后的当晚，如意的人生就走上另一个路口。她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也第一次用这个能力去惩罚了带给养母痛苦的人。
能力，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当然如意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可是当她一次一次为往生者完成执念的过程中，见到了太多的世事无常，人间无奈。
年轻的女孩不知道最终因为什么而再也无法坚持，就成全了现在的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