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诠,你可有何要申辩的?”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不过瞬息皇上就已完全回过神来并坐在了主位上,赫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可在场的人都知道,此事可能牵扯到蔺王和太子,皇上的心思一定不会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回皇上,这药丸,微臣并未见过。”面对皇上刻意释放的威压,初入朝堂的胡诠自然是顶不住的,单单面对第一个问题就显得有些慌乱了,鼻尖细细的汗珠因为低着头,因而没被旁人发现,但那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的身体却还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人不是什么有城府之人。温偌兰面色如常,好像比正在释放威压的皇上还平静,但事实上她的双眼却只盯着胡诠颤抖的头发。只有她自己知道,目不斜视是因为怕太多的目光怕被别人发现她内心的害怕。
“没见过?”皇上眯了眯眼睛,身体略微前倾,很明显是想验证胡诠所说是真是假。面对骤然增加的威压,胡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见过这药丸。这白色的药丸名为清灵珠,是南疆特质的一种提神药丸,专门对付南疆安眠香的,向来不对外买卖。胡诠之前确实吃了提神的药物,但只是普通的提神药物,与清灵珠是无法比的。也正因如此,胡诠在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的情况下,回答依旧是“没见过”。
皇上身体微微向后倚靠,落在胡诠身上的威压也减弱了不少,胡诠感觉身上忽然一轻,整个人瞬间如图散架一般跌坐在地上。就在胡诠跌坐的一瞬间,项梓枫忽然觉得自己头上多了一股威压,眯了眯眼睛,立刻就意识到这股威压来自谁,低下头掩去了嘴角的一丝苦笑。父皇呀父皇,您就这么厌恶我,这么厌恶母后吗?
重新抬起头,项梓枫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中的温和也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项梓枫双眸与皇上对视,不等皇上开口就从容地走上前站定在了皇上的正前。皇后悄悄将手搭在皇上的手臂上,但皇上却悄无声息地将手抽走,看似不经意的动作,皇上觉得不会有人发觉,但项梓枫终究是看见了,但在项梓枫心中,自己看见的只有母后再一次失望的眼神。
“好了,夜深了,此事明日再议。胡诠先压入天牢,夜深了,太子东宫离此处甚远,不安全,就先住偏殿吧。”
听着皇上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太子没有说任何话,他的父皇向来如此,从来都没考虑过他项梓枫如何。不论他项梓枫做什么,在他心中,令他骄傲的儿子从来都只有项梓琛,他项梓枫做好了是理所当然,做不好那似乎恰好给了他废太子的理由。
“父皇,不可。今夜兰儿在兮清宫夜宿,太子哥哥若是留在兮清宫,岂不是平白坏兰儿名声。”项若兮心里很清楚皇上不喜项梓枫的事实,因而并没有用项梓枫说事,而是用温偌兰来做理由,意味着如果皇上坚持要让项梓枫留宿兮清宫,就是要坏温偌兰的清誉,就是在做得罪温丞相,得罪温家的事。温丞相虽只是纯臣,但身为文官之首,女儿又是闻名京都的才女,温丞相在朝中自然是有不少拥护者,再加之温家百年世家的基业也确实不易动摇,项若兮相信皇上不会轻易得罪温偌兰的。
果然,在听完项若兮的话之后,皇上微微一愣随即面露难色。温偌兰从项若兮开口开始,就一直在观察皇上的表情,看着皇上如此精彩的表情变化,温偌兰死死抿着嘴强迫自己切莫笑出来。她知道,皇上定不会再为难太子了。虽然温偌兰的身上一直被贴着太子的标签,但温丞相却从没有明确地站位,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忠贞不移的保皇派。而这一次,温偌兰能够深夜入宫,就意味着无论温丞相是否站派太子,这一次温府都是全力支持太子的。虽说女子并无实权,但温偌兰是一个象征,立场的象征。
“这……坏了女子清誉确实。”
看着皇上为难的表情,太子差点放声大笑。哈哈哈,他的父皇,他敬爱的父亲,却一心想废他的太子之位。不,或许若不是因为太后和群臣的威压,他根本就不会立他为太子。想到自己恰好比项梓琛大十个月,项梓枫心中就泛起一丝苦涩,他的父皇居然连他母后的产期都不愿意陪在她身侧。想到皇后的种种,项梓枫就为她不值。
“那就在偏殿加派一倍的兵力,已护太子安危,也对温丞相那边有所交代。”
皇上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不顾身后的皇后是否跟上,也不管项若兮和温偌兰震惊的表情,以及项梓枫最后漠然的眼神。
“母后……”项若兮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皇后面色平静,谁也不知道她看着那个背影离开有多少次,从她嫁入太子府开始,他似乎就从未留给她一个笑脸,她一直觉得自己早已习惯,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用自己的温情捂热他的心,可淑妃出现了。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淑妃长得与那个活在他心中的女子有七分相似,另外三分是更甚之的妩媚。
“罢了,本宫没事。你们早些休息吧。”皇后默默将手从项若兮手中抽出来,一步一步朝大门迈去。
“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温偌兰看着皇后有些落魄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感慨。她知道皇上不爱皇后,看前朝今夕,又有多少皇帝是真心爱皇后的呢?只是她没想到,皇上对皇后的态度……这不仅仅是不爱,似乎还带有厌恶之感。
“兰儿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有感而发罢了。”
“难得今夜留宿妹妹寝宫,本宫带二位妹妹去到处转转?”本就对皇上不抱什么希望的太子并没有因为皇上的态度而引申出更多的情绪,反而十分平静地转身笑对眼前的温偌兰。见太子的笑容依旧温柔,温偌兰也放下心来,不论太子是真的不在乎了,还是装的,至少证明他此刻的状态还不坏。
“那就劳烦二位殿下为偌兰引路了。”
“你倒是好福气,有我和太子哥哥给你引路。”
“是了,有全天下最尊贵了两位少年人为我引路,真真是吾之幸。”
温偌兰和项若兮一路打趣,也不知要去哪儿,只是习惯性跟随着项梓枫走。就像小时候一般,不问来去,因为她们相信这个人。
“到了。”
“原音宫。”温偌兰抬眸,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所看到的宫牌名念了出来,随即看到了两侧的对联,“原起原灭惟愿意,音显音隐含喑哑。这宫里住着的定是位美人,只是这联写得太过刺眼,似乎有什么怨恨一般。”
“美人?美人不假,只是不是一位。这,是冷宫。”项若兮看见宫牌的那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凝视着项梓枫,希望项梓枫给她个带她到此处的理由,冷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妹妹觉得这里有许多美人?”项梓枫折扇一收,眉眼含笑地看着满眼厌恶的项若兮。他自然知道项若兮想到了什么,“这不是那座冷宫,关废妃的冷宫就叫冷宫,而这原音宫虽也叫冷宫,却只住着一位美人。不过不是被关在此处,而是被藏在此处。”
“哦?”
“二位妹妹,请。”太子走在最前面,推开门。原音宫被称之为冷宫,自然是满园萧瑟,一地荒凉。温偌兰和项若兮哪儿见过这般光景,只觉得惊奇,项梓枫却是十分平静,也不理会身后人发出细微的惊叹声,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三人一路走到大厅,厅内十分阴凉,丝毫没有人住过的痕迹。若是有人住的院子,再怎么样终归是要多些人气,不会这般阴冷。
“梓枫哥哥,这原音宫其实并没有人住吧?”
“曾经有过,住了十个月。”
“十个月?”实在不能怪温偌兰多想,毕竟十个月又是宫里的女子,实在容易让人想到怀胎十月。
“好美的女子。”一进殿内,项若兮就忽然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正中央挂着的一幅画前细细端详,好一会儿才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慨,“和淑妃有些相似,不过比淑妃更美,也更为娴静。”
“嗯,她便是在这原音宫住了十个月的人。”项梓枫抬头看着画,手中的折扇轻轻搭在衣上,也顺便拂过他几簇碎发。
“总觉得此人很眼熟,我好像见过她……”温偌兰蹙着眉头,细细端详着画上的女子,在脑海中搜罗过,她可以确定她没有见过这名女子,但是这感觉却又十分眼熟……
“有人来了。”项梓枫合上折扇转身凝望着大门上方,项若兮急忙抓住温偌兰的手臂站到项梓枫的身后。就在三人的注视下,一个黑影从墙上翻身进院,借着微弱的月光,三人只能看见大约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因为项梓枫并没有躲的意思,三人就这么暴露在殿内的正中央,月光穿过门褴,恰好撒在了项梓枫面前的地上,有一部分落在了项梓枫脸上。黑影很容易就发现了三人,没有惊慌,没有躲避,亦没有出生恐吓,而是径直超他们走来。
“梓枫?”黑影发出声音试探似的叫了一声,仅次一声,就足够温偌兰知道此人是谁,拉着项若兮走到项梓枫身侧,直视正朝他们走过来的人影。
“宣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