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开始吧,”温偌兰带着最温和的微笑站起身,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项若芸,眼中似乎泛着流光。温偌兰的眼神不似项若兮那般柔情似水,而是带着些许淡漠,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远,但即使是项若芸也不得不承认,温偌兰给人的生疏感,也可以说是距离感,让人很舒服,因为这表明她不会瞧不起任何人,亦不会去高攀谁,只是单纯的保持距离。她,是项若芸,是公主,自然也知道有多少人第一次见面就与自己亲近都是为了什么。而温偌兰却似乎不愿与自己太过亲密,她似乎不会与任何人亲近。但让若芸不解的是,她又同姐姐那般亲近,并且在姐姐口中,她一直都是听说温偌兰是个如何宁静美好的女子,从未听说她的孤傲。或许温偌兰这般的人,只有对她认可的人,才会不这么“拒人千里”吧?
“嗯,咱们三局两胜,听闻你擅长扬琴,正巧本公主也是自幼学习扬琴,第一轮就比扬琴吧,后面两轮我们一人决定一项,如何?”项若芸强行使自己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她绝不会承认她刚刚被温偌兰孤傲的样子怔住了,即使是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温偌兰莞尔的样子很美,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与项若兮那种惊艳的美不同,温偌兰似乎生来就有一种隐己锋芒,却又让人难以忽视的能力。而项若芸正是被这“冰美人”的莞尔一笑给撼住了,但只能强装镇定,把自己的规则说出来。
温偌兰是何等人物?自幼在礼仪教化熏陶下的女子,又因为结识了项若兮而时常与宫中之人来往,自然也是人精,她怎么会看不出项若芸在想什么?微抿了下嘴,露出了一个很轻的微笑,垂下眼眸缓缓走到项若芸身边:“那便开始吧,过会儿人多了就该吵了。”
“好。”项若芸鼓着腮帮子,微微仰头看着比她高一些的偌兰,示意身后的丫鬟去抬扬琴,怒气汹汹的大眼睛亮地吓人,“你先还是我先?”
“公主先好了。”温偌兰的笑容没有退下,垂下头对项若芸微微屈膝,示意项若芸先开始。看着项若芸走到已经摆好的琴架边,温偌兰便重新走回茶桌边慢慢坐下,朝项若芸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自己在听着,而她自己则拿起桌上项若兮已为她倒好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口。
项若芸的琴声很快便响起了,不得不说项若芸的不愧是从小开始学扬琴的。琴声流畅连绵,扬琴大多时候是作为伴曲乐器,但就是这样的乐器,在项若芸手上却发出了主旋律般高调的韵律,如同她的人一般,张狂却不失规律。虽没有高山流水般的静谧空阔,亦没有阳春白雪的孤寂宁静,却有些不一样的。温偌兰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听着,她知道这样的曲子,她一辈子都奏不出来,即使她学再久,她也奏不出项若芸的这种感觉。虽然她知道今天这场比试,赢的人一定是她。项若芸的技巧方面不够流畅,这是练习不够多的问题,她选择的音乐和她自己本身的曲风都不是那种悠然绵长的,因此能很好的避开自己的问题,所以整曲下来,外行人是听不出问题的,但现场的女眷都不是音痴,会扬琴的虽然少,但也都是自幼学五音长大的,因此这场比试她温偌兰一定会赢。但是在自己心中,听着项若芸的曲子,温偌兰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千百遍了。扬琴本身是伴乐乐器,柔和的曲子是必须学的,而项若芸却别出心裁奏出了如此张杨的韵律,从某种意义上她已经赢了。而她温偌兰赢的,不过是技巧。
台下自然不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也不敢太大声,项若芸是听不见的,但温偌兰和项若兮是听见了,温偌兰自然是不会去管这些人的想法,项若兮也只能抱以微笑,她能怎么说呀?反正若芸这丫头到底几斤几两她也知道,若芸自己也知道,有何好说的?
一曲终毕,项若芸轻轻将琴竹放在身侧的盘内,礼貌地朝重千金行了一礼后走到了茶桌边:“温偌兰,到你了。”
“好。”偌兰从来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更何况这本就是比赛,也不需要什么假惺惺的谦让。保持着最从容的笑容走到了琴架边,别过头对盛着琴竹的盘子边的丫鬟轻轻抿嘴一笑,取过琴竹,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后才缓缓将琴竹放在弦上……
什么是高山流水的空阔,什么是阳春白雪的孤傲,这些项若芸都不懂,她只知道偌兰的琴声确实是动听的,使人听起来很舒服。不似她的琴声那般张扬,但绝不会被掩去一丝光芒。听曲如人,项若芸不得不承认,温偌兰的琴声如她的人一样,宁静却又让人难以遗忘,掩己锋芒却让人无法忽视,这是杨琴亦是温偌兰。项若兮静静听着温偌兰的曲子,再看看身旁的项若芸,唇齿间只化作淡淡浅笑,她知道这一局,她这妹妹定是输的心服口服。
正当所有人都沉醉在了温偌兰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中无法自拔之时,在没有注意到的那棵早已无人的玉兰树下,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身影,一个男子的身影。虽说宴会还未正式开始,男宾女宾还没分开,可这西侧向来都是女宾聚集的地方,想必也没有人会料到会有男宾来到此处。
而此刻树下的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正在轻拨琴弦的少女,他是被这曲声吸引来的,从记事起他就几乎没听过这么柔美,这么清雅空寂的声音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玉质的短萧放在嘴边,修长却有些粗糙的手指伴着琴声在萧洞上移动,也不知是因为众人太沉醉琴声,还是认为这萧声只是错觉,没有人转头看看这萧声的由来,除了正在弹奏的温偌兰。偌兰原本正低头垂眸,听到萧声不由得微抬起头,天生对声的敏感,自然是很快发现了声的由来,对树下的男子抱以浅笑以示感谢,随即低下头重新演奏,她知道这萧声与她的琴声相伴自然是锦上添花,虽不知这男子的目的是什么,但总要感谢的,不知一会儿是否有机会当面表示感谢。
曲毕,待温偌兰将琴竹重新放回盘中后,再回首,却不见那男子,似乎刚刚的配合,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温偌兰自己的幻觉,但她知道,不是的。轻叹一口气,罢了,若是有缘,定会再见,到时候再言谢也好。
“温偌兰,你赢了。”在偌兰刚刚回过神之际,项若芸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对她露出了爽朗而坦然的微笑,“那下一局我先选咯?”
看着项若芸,那种坦然,那种潇洒,那种爽朗,偌兰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有的,顺带着对项若芸的羡慕和作为虚长她几岁的姐姐的无奈,偌兰很自然地叹了口气:“好,比什么?”
“书法。”项若芸爽利地笑了,仿佛已经是胜利者般地叉着腰,她听项若兮说过,温偌兰的书法很差,只会楷书和行书,而且是毫无雕琢,只能用来写字而非观赏的那种。温偌兰微微一愣,随即用宽大的广袖掩面轻笑,随即抬眸看向项若兮,后者亦注意到她的目光,则是很无奈地耸耸肩。
是的,温偌兰的书法奇差无比,因为她从没好好学过。在她心目中,书法这种东西,只要能好好在画旁题字,能写信便够了,因此她确实只会楷书和行书。她自然也知道定是项若兮告诉项若芸的,为了避短,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书法有多差,她这五年,从不与人比试书法,而大多数人看着她画边清秀的题字,大都觉得这京城第一才女的书法肯定不差,也没人与她比试,毕竟比书法不是太无趣了些吗?也因此,知道她的字其实根本拿不出手的事,只有温家人和项若兮了。
偌兰无奈地走到茶桌边坐下,这一局,她知道她是输定了。但又如何?比赛嘛,开心便好,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项若兮把自己字丑的事告诉别人,可就是大事了!正当偌兰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后,准备向项若兮兴师问罪时,项若兮倒先开口了:“兰儿刚刚定是也看到那玉兰树下,与你琴箫和鸣的少年公子了?”
“嗯,看到了,怎么了?”项若兮在皇宫内,皇兄皇弟自然不少,这种“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的追求女子的方式怎会少见?而温偌兰不同,自幼被养是深闺,家中又没有哥哥,只有两位尚未懂事的弟弟,平时接触的成年男性只有父亲,自然不懂项若兮话中的意思。
“高山流水,红颜寻知己。”项若兮说完便不再说话,也不看温偌兰,她知道这会儿让兰儿想一会儿自己的事情,她才不会来兴师问罪。不过话虽是开玩笑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觉得,兰儿与刚刚那位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确实很般配,说不定真能成就一段落花有情,流水有意的佳话。
“若兮公主怕不是忘了,我还有一段婚约?”想到那从未见过面的少将军,温偌兰嘴角撤出了一个无奈的弧度,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怎可以有自己的的情爱呢?不论是她,还是项若兮,在场的所有小姐少爷,包括随性的项若芸都不行。
“抱歉,兰儿。”项若兮垂眸略显悲伤,是了,他们这样的人怎能考虑自己的情爱?那是对家族的不负责,对未来夫君的不负责,亦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她项若兮若不是因为一颗泪痣,怎可能十七了还留在宫中闺中待嫁呢?可即便如此,她也逃不掉要为皇族牺牲的命运,朝中无人敢娶?那就外嫁,或是下嫁新晋的状元郎,纵然她是皇后所出的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本不该下嫁状元,可她命数不好,一颗丧夫落泪痣,虽添了写妩媚,却让这满朝文武无人敢应下她的一生。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