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乐山忙碌紧张的氛围不同,现在的天机教众弟子都沉浸在焦灼不安的复杂情绪里。
半月前,白商枝师兄从不乐山无欢镇被救回来的时候,内力尽散,身中剧毒,请了好几波大夫,皆摇头道药石无医。
原本那白商枝出生于正阳宫,自然是要拜入正阳宫门下,偏偏牛青阳出入正阳宫几次,与尚年幼的白商枝颇有些投缘,正阳宫宫主越西辞便做主让白商枝拜了牛青阳为师。
白商枝身份来历与天机教内其他一众弟子不同,自开始学武以来,又表现的十分聪颖拔萃,因此颇受牛青阳的喜爱。只是那白商枝虽然天资卓越,性格上却颇有些孤傲自负,又仗着正阳宫的背景和牛青阳的偏爱,在天机教行事一向无所顾忌,引得天机教一众弟子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此次无欢镇一事,白商枝命悬一线,眼看着就要魂归西天,天机教众弟子虽面上惶惶不安难过哀伤得很,心里却不甚惋惜,只有那牛青阳固执得很,硬是亲自把越西辞和杏林圣手赛华佗二人请了出来。
越西辞和赛华佗来到天机教的玉匣峰时,那白商枝已是面色青紫,气若游丝,二人心知内伤可稳,剧毒却实在难解,当下皆摇头叹息。那牛青阳却不依,当着天机教在场的十数弟子便要朝着越西辞和赛华佗下跪。
二人于心不忍,最终想出了一个偏僻凶险的法子:换血。
换血一事,古书上有过记载。以九魂龙血草保住伤者心脉,依靠超级强者的强大内力引出患者的血液,把血液从特调的珍稀药水中洗过后,再重新注入到伤者的身体里。此法,伤者会被抽干血液,只余一具空壳,全凭强者一面用内力引导血液流动,一面注入源源不断的真气温护其心脉和重要器官,若差错一步,不只伤者立时断气,为其运功疗伤之人亦会内力受损,重者可能走火入魔。
此法适用于身中剧毒没有解药以及走火入魔心血躁狂之症。虽然古书上有操作此法的具体步骤,然而因为此法需要的药材实在太过珍稀,对操作者的能力要求也太过高,而风险又实在太大,真正实施过的就目前所知只有一人。
那还是在大讫元帝在任时,极南方的苗疆发生动乱,苗人将以极阴之地极毒之物养出的蛊虫培在活人的身上带出苗疆进入皇城,在朝拜元帝之时,蛊虫破体,直冲元帝而去,只是元帝周身真气环绕,那蛊虫根本近不得身,于是便掉头一股扎进元帝身边的元后心口里。
那蛊虫养的精养的挑剔又诡异,进入身体之后立马就破开混进血液里游走在七经八脉。元后眼看着是不行的,只是帝后情深,那元后虽武力低微,却是元帝幼时相识,也是相互陪伴着一路走过来的,元后遭此一难,元帝悲恸不已,不顾群臣劝谏,一意动用了“换血”这一秘术。
在那时,即便是元帝亲自上阵,也是颇费了些周折,元后醒了之后,元帝便倒下了,足足休息了七日方能起床活动。
如今为了白商枝,竟然要启用换血秘法,天机教上下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白商枝的地位与他们不同。
白商枝的情况是万万拖不得的,皇室送来九魂龙血草那日清晨,越西辞便沐浴净身,同赛华佗、牛青阳一齐进了天机教的药池。
药池里的药水早已换成赛华佗亲自用玄黄玲珑参、紫荆草、幻青延等洗固精血的珍稀药材炼制的。白商枝就盘坐在药池旁边的寒玉床上,面色忽青忽紫,嘴唇乌黑,看起来甚是骇人,再探他内息,微弱的几乎如同一根发丝般细弱,仿佛只要风一吹,便散了。
越西辞盘腿坐在白商枝身后,轻轻叹口气:“此法行与不行,皆是你的造化。”
牛青阳想说几句,却见越西辞已经闭上眼,沉了气开始运功,便不敢打扰,悻悻退到一边。赛华佗将遇到突发情况所需的药材摆放出来,又才拿出皇室送来的那株奇珍九魂龙血草,置于药炉之中,小心温护着。
那一边越西辞已经调动体内真气,源源不断地朝白商枝的身体内输送而去,那白商枝的身体仿佛是一个无底黑洞,将真气一丝不漏地收下,到最后竟像是喂不饱的贪婪的蛇,开始主动朝着越西辞不停地索取。
越西辞面色不变,一面将输送进白商枝身体的真气往心脉等重要脏器引,一面开始催动内力,就是在这个时候,赛华佗温养的九魂龙血草已经炼成,他取白玉瓶将那滴如同琥珀状青翠浓郁的液体盛给白商枝饮下。
不一会儿,白商枝的身体停止漫无节制地索取,在九魂龙血草的作用下,真气开始在脏器经脉各处游走循环,不一会儿便形成一层厚厚的保护罩。这个时候,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终于指尖破开一个小洞,乌黑的血液破体而出,像条困龙一头扎进旁边的药池里。
乌黑的困龙甫一扎进药池,药池里的药水便如煮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这样奇异的场景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没见过的,寒玉床上二人仿佛在经历及其痛苦的劫难,不多时二人的脸上开始布满了汗珠,汗水随之落在寒玉床上,却在接触的一瞬间,凝成冰晶。
赛华佗一面细细观察着二人的神色,以防意外发生后能立即给予救助,另一面也不敢放过药池的变化,唯恐药池受不住血液的温度,使得药性变质,如此一心两用,片刻不敢分神。
那牛青阳在一旁看着,只待需要谁有需要便出一把力。
由是如此,整个药池气氛异常紧张凝固。
而药池外面,天机教众得力弟子亦是个个神经紧绷。
玉匣峰为着这一次换血几乎是倾尽全力,虽然白商枝师兄并不令众师兄弟十足喜欢,但是其威严与地位也是其不能撼动的,再加上此次换血不只是他白商枝的安危,还牵涉到武林盟主正阳宫宫主越西辞,倘若他有何不妥,那天机教恐怕亦是不能周全。
越西辞肯放下自己盟主的身份亲自与天机教座下弟子疗伤这一事原本并不能算作什么大不了。江湖人皆知武林盟主正阳宫主越西辞实乃天下第一君子,心怀慈悲,贯以普及苍生为己任。只是此次“换血”一遭却与普通疗伤不同,若是一招不慎,恐多年修为作废不说,身体基本也是会受到影响。
越西辞能为了年轻一辈做到如此地步,已然超过“天下第一君子”的范畴。如此行为,传了出去,天下人没有人不服气的。
也正是如此,寄天下人厚望与敬仰于一身的越西辞若是在玉匣峰出了好歹,他天机教弟子恐没有一人能逃过谴责与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