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七街似乎是北城的伤疤,繁华大都市里的破落巷子,充斥着混杂的气味。
北七街以外的人一生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北七街以内的人一辈子也走不出一步。
北七街的旅店里,一间房间好几家人一起住,睡床的多拿点钱,睡地板的少担点,无论是谁都一样,躺下去,都做着明天能发财的美梦,日复一日活在梦里。
北七街的街道上遍地睡着讨生活的民工,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今个儿没活就没钱,随地一躺就是一觉,管他明天还能不能抢到睡觉的地。那群扔下孩子老人的进城谋生的,只是希望,今年能回家……
林泽棉是北七街的一员,也是北七街唯一个读书“读出去”的,名校录取,姣好的脸蛋,林泽棉以为自己会有不凡的一生,如今,自己终究还是没打破北七街的定论,这里的人永远走不出去。
林泽棉的父亲原也是街上睡马路的民工,辛苦一辈子,送走林泽棉,谁成想,林泽棉刚考上大学,林泽棉的弟弟就被确诊为尿毒症,母亲拿到医疗单当夜就拖着行李走了,父亲以死要挟林泽棉,不许她去上学,省下来的钱,全部供给弟弟看病,林泽棉没反抗,只是拿着通知书悄悄入了学,和家里断了联系。
她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知道,留在家里,只能更惨,林泽棉不介意别人说她无情,因为她本来就活在浇灭了她幻想的家里。
林泽棉以为自己会过着打工和上学两点一线的生活,大二那年,一切都变了,不是遇到贵人,是邻居托人联系到她说,她父亲做工从脚架上摔了下来,人还没到医院就没气了。林泽棉最终还是休了学,在北七街一家赌场打工,她放不下弟弟,良知告诉她,她必须回去。
她没联系母亲,只是听人说,她改嫁了,如今的生活也还说的过去。
赌场里的烟草和酒精的气味混杂,扫不完的烟蒂和肥头大耳的男人的油腻的手,林泽棉觉得自己一生都要葬送了,赌场开在废弃的地下车库里,暗无天日,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幻想一夜暴富的颓废汉。
林泽棉见过大学里气质上乘的同学,谈吐举止皆不凡,干净的烙印在林泽棉的脑海里,她实在不甘现在的窘境。
换班后,林泽棉没去医院看望弟弟,而是跑到码头沿岸,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林泽棉像是深海的鲸鱼,想要浮出水面呼吸,却被人狠狠扼住头颅,越陷越深。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林泽棉略带沙哑的开口,抬抬眼皮,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写满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弟弟的噩耗,林泽棉只觉得一阵嗡鸣,附近货船的鸣笛她都听不清,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的医院,也记不清自己如何回来。
料理完弟弟的后事,林泽棉在家躺了很久,久到自己的前半生仿佛是一场梦,梦里的她从来不笑,也从不哭,麻木的眼神,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醒来之后,林泽棉看看手机,下午三点,短信30多条,未接12通,大部分来自自己在赌场交好的伙计阿布,几条是欠费通知,没了,就这些。
林泽棉揉揉酸胀的眼,打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冲进来,有几只麻雀在叽喳,林泽棉下意识躲开,藏在窗帘后,交上话费,拨通了阿布的电话,两声响,电话通了。
“你是死了吗?不声不响的,消失这么久。”电话那头还是熟悉的口气,林泽棉深呼吸了两下,眼眶有些湿,她没开口。
“小棉?小棉?”
“我弟死了”林泽棉语气很平缓,像是再说别人家的事,声音却又带着些颤抖。
这次换电话那头沉默了,阿布知道林泽棉的家世,那天是阿布的生日,林泽棉破天荒的喝了两瓶酒,把所有的苦都倒了一遍,阿布笑着拍拍林泽棉的肩膀说,咱俩是什么缘分,经历都这么相似。林泽棉嗤笑着,酒精的作用林泽棉没看清阿布眼底的落寞,直说他又不正经。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阿布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紧张,他知道林泽棉不属于这里,终究有一天丑小鸭要变成天鹅,而他不一样,早就习惯了北七街的生活,现实早就磨灭了他最初的梦想。
“你说呢”林泽棉反问,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当然是离开这里啊,去上学,去你追梦的地方。”阿布尽量用松快的语气回答,手心已经出了汗。
“好啊”依然是毫无波动的语气。
阿布没说话,轻轻答了一句,说会帮她解决赌场的事。便迅速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墙上的白皮落了下来,砸在阿布脸上,阿布没擦,任由它存在,起身,点了只烟,靠在窗边,烟灰落在脚边,砸在坑坑洼洼的地板上。
阿布的眼神很混,脑袋嗡嗡作响,阿布揉了揉脑袋,又躺了下去。
此时林泽棉也躺在床上,没有思考未来,也没回忆人生,只是躺着,侧身,林泽棉瞧见弟弟的照片,还记得他说想吃姐姐做的饭,弟弟去世那天,林泽棉本来想给弟弟做顿饭,鬼使神差去了码头,就耽搁了,一耽搁,就是弟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