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平原,疾风与劲草交织出塞外豪迈而苍凉的景色,透露出肃杀萧瑟的气氛。
残阳胜血,在一片平原之上,不安的马鼻声不断响起。
面色俊秀的青年校尉沈昊回望着这支精锐的部队,与已经接近腐朽的明朝制式军队不同,这是一只全副武装的铁骑,高头骏马,精良的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锋锐的环首刀杀机隐现,每个人的马兜中都整整齐齐插着十支箭羽,背后一把铁胎弓,这意味着整只军队都可以做到骑射,这在不善于骑马的中原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可这支军队做到了。他们有一个传奇的名字——关宁铁骑!
沈昊目光复杂地望向远方,在那旌旗密布、刀枪林立的敌军中央,一杆正白色的大纛迎风飘扬,透露出嚣张和不可一世的狂傲气势,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五个大字——“和硕睿亲王”。
和硕睿亲王,多尔衮!
沈昊抬起手中亮银色的长枪,他在默默思忖着这一战的局势,一千关宁铁骑对战三万清军,沈昊是一个理性的人,他不认为还有获胜的希望,此刻就算是想跑也已经无计可施,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清军早已将这处高原包围。思维敏锐的他知道,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阴谋,自从自己得到多尔衮只带领三十清兵出游的消息时,他就已经踏入了这个面向死亡的包围圈。
此刻生死关头,一幕幕往事从眼前掠过。
他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非常大众化,孩提时期的沈昊并没有展现出什么超凡的天赋。既没有像释迦牟尼那样刚一出生就能自己行走七步,每走一步,脚下就涌现出一朵莲花。并且右手指天,左手指地,大声宣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也没有像刘邦那样老娘怀孕时遇到神龙搞一场电闪雷鸣之中的艳遇。
如果一切正常,他将成为一个普通的农夫,娶一个不算漂亮但还是比较贤惠并且能干的农妇为妻,守着一亩三分地,以后再生个孩子,渐渐老去,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一切都变了,那是一个噩梦般的夜晚,马蹄声惊醒了沉睡之中的沈昊,父母来不及多说,将他藏在地窖之中,后面发生了什么沈昊不知道,只知道当他从地窖中出来的时候眼前一片血色,父母倒在血泊之中,他疯狂地呼喊着父母的名字,可没人能够回答他,此刻的沈昊显现出了与其他孩子所不一样的坚韧,他从房中找到一把铁锹,用他那稚嫩的身躯将父母埋在黄土之中,那时的他还不识字,只好找了一块木板立在目前,画上了几颗星星和一片大海。
因为他记得父亲曾将他抱在大腿上,感慨地说道:“阿昊啊,你老爹我这辈子算是完喽,也就只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不过我倒是希望阿昊能闯出一番事业来,这方农田埋不住你的心,你的未来,在星辰大海。”
母亲笑着说道:“你这老头子,竟会想好的,要我说啊,只要阿昊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我便满足了。”
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有可能吗?再也不可能了吧。沈昊抿了抿苦涩的嘴唇,双眼有些发酸。
自己忍着饥渴,随着难民南下逃亡,没有人照顾自己,没有人安抚自己,年仅五岁的沈昊居然就这样凭借乞讨辗转近千里,即便是沈昊自己都不敢想象当年他是怎么做到的。
幸好,天不绝人路,沈昊,同样有自己的机遇。
贫苦的难民区里,老道人摸了摸孩子满是泥土的小脸,激动地将他抱入怀中,颤抖的声音说道:“沈昊,好,你现在就是我闲云子的关门弟子,武当派第十五代弟子。”
“师傅好。”七岁的沈昊扎着朝天辫,就像画上太上老君的童子,手里捧着一碗清茶,送到了须发皆白的闲云子面前。
闲云子笑着接过了清茶,问道:“昊儿,柔云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请师傅过目。”
沈昊退后三步,沧浪一声拔出长剑,在空中舞动起来,交织出一片剑幕,似有一片片柔云游走在其中。
“师傅,我练得怎么样?”沈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小脸涨红地看着闲云子。
闲云子笑着摸了摸沈昊的头,“昊儿,练得不错,继续努力。”
等到沈昊离开后,闲云子才叹了一口气,“剑法虽熟,但其中却是杀气隐露,仿若刀枪之声铮铮而鸣,他的心事,还是没有放下啊。”
……
“师傅,徒儿走了。”十八岁的沈昊虎目含泪,拜别闲云子。
闲云子看着沈昊留下来的书信,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师傅,也许您会怪我,可我不得不走。还记得吗,我五岁时您在难民群中找到了我,将我带上山,教我武艺,助我成才。我知道,您一生无妻无子,您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您一直希望用道家的思想来影响我,希望我放下仇恨。可是对不起,我还是让您失望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可以忍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甚至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但仇恨就是仇恨,它不会随着时间而流失,只会积淀的愈发深厚,总有一日,它会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十三年来您给我看的书都是武当派修身养性的书籍,您一直没让我碰别的书,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还是违背了您的命令,我枕头下的那些个兵书,或许您早已知道,只是没有点出来而已,事至如今,对您也只有歉然。当初您问我剑客手中的剑是为了什么,我给您的回答是剑是辅助,是为了修身养性,您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可对不起,我撒谎了,在我眼里,剑是剑客的命,剑客的心,剑客就是要一往无前,纵横呼啸,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有用最铁血的杀戮,才能练就最无敌的剑客。我父亲说过,我的未来在星辰大海,我要完成他的愿望,师傅,对不起,不知说了多少遍,可我还是要走,对不起。
沈昊”
山海关中,沈昊身穿皮甲,单膝而跪,一名面色威严的中年人扶起了沈昊,哈哈笑道:“好啊,我袁崇焕底下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一个人干掉了二十多个清廷的白甲兵,难以想象,这般勇力,几可媲美古之名将,我心甚慰,从今天起,我任命你为关宁铁骑的校尉。”
“谢大帅。”沈昊拜道,心中暗暗说道,离目标,又近了一步,清兵,清廷,我一定要干掉你们。
“校尉,大消息啊,多尔衮带了三十名亲卫出游,就在归雁原。”
“真的?”沈昊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一次可是钓到了一条大鱼啊。
旁边一名近卫劝道:“校尉,我们是不是要请示一下大帅。”
沈昊微微沉思了一下,断然说道:“现在请示大帅已经来不及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必须立刻出兵,机会稍纵即逝。老赵,随我点兵。”
“诺!”
…………
沈昊紧闭的眼睛蓦然睁开,绽出两道光芒,看着密密麻麻的清军,手中银枪微微挥舞,割裂空气,发出凌厉的尖啸。
“弟兄们,我们现在深处三万清军的包围圈中,早已没了退路,我们可能都得死,你们怕吗?”
“不怕!”所有关宁铁骑大吼道,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凶悍。
“好!不愧是我沈昊的兵,清军怎么样,还不是一个脑袋俩鼻孔,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我们是什么?关宁铁骑!清兵的死神,他们在阳间的阎王,孟夫子不是有一句话吗?虽千万人吾往矣,众位兄弟,可愿随我,征战?”
“战!战!战!”
沈昊一马当先,银枪如同一条银色的游龙,冲入战阵之中,瞬间刺穿了一个清兵的喉咙,转瞬间,数不尽的清兵围了上来,但他不是孤单的,在他后面,是一千人的关宁铁骑。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虽仅千人,敢腾啸如龙!
浓烈的喊杀声响彻云霄,从远处看,仿佛巨大的气浪化为巨龙冲破云霄般,骇人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多尔衮看着这支在自己军队之中横冲直撞的关宁铁骑,狠狠握住手中的马鞭,心中默默地道:“看着吧,切风,我会为你报仇的,这支关宁铁骑,我让他们片甲不留。”
身份尊贵的多尔衮会亲自来督战对付这支小小一千人的关宁铁骑当然是有原因的,若不是沈昊在几个月前的战斗中杀死了他最喜欢的小侄儿切风,他也不会如此大动周章,动用这么多军队来围剿沈昊。
沈昊银枪撕裂了一名清兵,一抬手,擦去满脸的血污,吼道:“弟兄们,你们看见了吗?我们的归处已经不远了,大丈夫战死沙场,何须马革裹尸?青山有幸,处处埋我忠骨!”
远在清阵之中的多尔衮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这关宁铁骑不愧是大明最强的军队,毫不逊于我清廷的八旗亲兵,可惜呀,却落在朱由检(崇祯)那个昏君的手上。
不过赞赏归赞赏,多尔衮却也绝不是那种妇人之仁的人,脸上杀机重现,王旗一挥,“杀!”
无尽的清兵宛如蚂蚁一般踏着整齐的队形向近千人的关宁铁骑围了上去。
关宁铁骑虽然骁勇,却又如何做得到以一当百,渐渐地,一个个的都被砍下了马,每一个骑兵都誓死奋战。马死了,就用火枪,子弹没了,就拔环首刀,刀钝了,就用拳打,用脚踢,用牙咬。每一名铁骑战死,随之殉葬的至少有十名清兵,这惨烈的气势连久经沙场的多尔衮都震惊无比,这,才是大明王朝积淀数百年的底蕴,这,才是为什么朱元璋能够击溃不可一世的蒙古铁骑的秘密,这,才是真正的明军!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如此的国家,即便已经衰弱,但曾经睥睨天下的英气却还在,伴随着这大明最后的彪军,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的勇士倒下,最后,仍在奋战的只有沈昊一人。
沈昊无惧,银枪如闪电般连连刺出,带起一串串血花,一把银枪几乎化作血色。
渐渐地,清兵的包围越来越密集,无数喊杀声包围了沈昊。
一声哀嚎,沈昊的马匹倒在了血泊之中,将沈昊翻了下来。
沈昊没有丝毫惊慌,银枪横贯而出,穿透了足足七名清兵才力竭坠地。
沧浪!
一把长剑握在手中,那是师傅闲云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送给他的——随风。
闲云子将随风剑送给沈昊,就是希望沈昊可以放下过往,可惜,沈昊还是没有放下。
轻轻擦拭着锋利的剑刃,沈昊轻声一叹,“随风啊随风,师傅将你送给我是让我放下,可是我放得下吗?放不下啊,或许今日,真的可以往事随风,就用敌人的鲜血,让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刹那间,剑气激荡,沈昊由一名战场将军化身独行剑客。
剑势冷厉而肃杀,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么烧死敌人,要么烧死自己。
涅槃中,方能收获纵横的火焰。
声震四野的咆哮声从沈昊口中响起,随风剑上流淌着殷红的鲜血。
“真武剑诀第七式——七星曜日!”
随风剑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刺出七次,犹如七道寒星,令人无可抵御,虽然只有七剑,但在沈昊神乎其神的剑术操纵之下,却足足击杀了四十九名清兵。
然而,纵然沈昊有无敌霸王之姿,却也难以在数万清兵手中留得性命,又是一剑回环震退清兵,沈昊也是忍不住踉跄了一步,他的内力已经几近干涸,无力再战了。
他惨然一笑,轻拭去嘴角的血迹。
“终究,逃不过宿命吗?”沈昊的双目直视九天烈日,在刺目的阳光下,毫不退缩。
所有人都被他悲壮的气势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当然,他们也知道,沈昊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了,这是要对天地做最后的告别了。
“若有来世,当以我剑逆天行!”
随风剑回环,直直地刺入了胸膛之中,一代骁将,还没来得及散发光芒,就已经陨落。
只是,这真的是结束吗?
多尔衮看了一眼即便身死也站立在血泊之中的沈昊,叹了一口气,隐约的怅然若失,连原本心中的仇恨也都淡了,马鞭一挥,“收兵。”丝毫没有为死去之人埋骨的想法,也许,只有近万人的陪葬,才能不负沈昊此刻的恢弘吧。
然而,多尔衮并没有听见,那来自虚空之中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和沈昊身上一闪而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