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缠绕的层层盘山松中,一座石亭赫然而立。
当看清桌上的棋局和石凳上的两位仙人时,莫溥已然了却一切。
观棋烂柯,转瞬百年。
此阵不破,几十年光阴如水流,管你是黄口小儿还是翩翩少年,一瞬间就会变成耄耋之景。
莫溥心想,初次下界,竟碰到如此有趣的事情,而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石棋阵面前的年轻书生倒是丝毫不慌,有点本事。
扶远之给莫溥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自己。
风是从北面过来的,而莫溥和扶远之位于山南,虽有山背阻挡,可从两翼的风硬是把南面扫了一遭。
扶远之在前,用手拨开碎树枝,三两步便到了一块奇形怪状的巨木旁。用手示意莫溥可以坐下。
莫溥颔首,将处于阵里早就破碎不堪的袍子解下,整齐叠好放在巨木分出的一个树杈上,便望向对棋的两个仙人。
莫溥并不精通棋艺,只是看到黑白棋子顺次落下,打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却对周围的鸟虫毫无影响。
莫溥将视线转移到周围的景物上来,却发现树木石头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更替着。
抽芽,开花,长高,折断,腐烂,化土……
莫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看的确是旁边的扶远之。
莫溥的耐性已经被眼前的人完全磨没了,冷竣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说他知晓观棋烂柯这一典故和看到这眼前的景物还算惊讶的话,那么观察到他们坐的这块“巨木”未受影响时心里就全是恼怒了。
这分明是幻术,而且恐怕就是自己面前这看起柔弱的书生捣的鬼。
面前的扶远之闻言轻笑一声,将伪装的瘦弱收起,露出那双狐狸般狭长的眼,轻眨了眨,摇身一变,一身深黄色的道袍出现在莫溥面前。
“大人聪敏过人,在下招摇神算扶远之,失礼了。算作赔礼,远之愿为公子解一惑。”
莫溥撇了扶远之一眼,此人分明已知晓他的身份,说再多反而暴露的越多,于是转身向北面走去。
“大人,那路……”
扶远之还未说完,便将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他定然是看破了,有趣。
扶远之心里想着。
那双狐狸眼随即又敛了起来,眼底一派清明。
莫溥越往前,路上的树枝越多,越是难行。他心底有些犹豫,这是幻境还是……
山北水南谓之阴,而在莫溥在观棋的闲隙里确实看到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水,而那扶远之并无恶意,应是走出幻境便是无事了才对。
果然,莫溥又往前走了几步,豁然开朗。从山上往下看真是人间美景,纵使界域如同地狱一般,这下界竟如此之安宁。
毕方,能到哪里去呢,莫溥心似赘石。
招摇镇————
莫溥手执寓盘,玄色外袍轻搭在肩上,眉头紧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面容吸引了不少人,就连他走过的小摊旁,老板的卖叫声都格外震耳。在走过街角时,突然,一只手扯住了莫溥的衣袖。
“救……救救……我……”
一个浑身破烂沾着污血的男子抓住了他的衣袖,脸上皮肤上像是被火烧过,却是微微泛黑。
莫溥定睛,血液翻黑,皮肉映紫,这正是毕方的怪火所烧灼所致,毕方,应就在此地。
那男子很快便晕了过去,莫溥弯下身,将男子移至墙角,在拖拽间,一声闷响。
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自男子胸前顺出,莫溥不禁愣了一下,此次自己下界,并未带一分一银……
同堂客栈——
男子躺在床上悠悠转醒,却被眼前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身子不住的往后靠,却又被肌肤撕裂的疼痛逼回了原位,只得靠在床边,断断续续道,“你……是何……人?”
“你是在何处受的伤?”
莫溥跳过问话,盯住他的眼睛,直接问道。
“咳咳,我……是从南边的村子里逃难而来,那里……已经被怪火烧的干干净净……”
男子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掩面痛哭。
“全村人……都死了……”男子哽咽道。
莫溥突然拧眉道,“既然全村人都死了,那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闻声后大恸,
“我……我本是平昌一商人,听闻招摇盛产美玉,慕名而来。不料却遇不测……我年纪轻轻还没娶妻室,上有老下没小。这位公子,你说……我”
莫溥以手揉了揉眉心,说道:“你在此地安心修养便好,这怪火之祸恐怕事出有因。”
那男子闻言一愣,移开了覆在焦黑面容的双手,双眼微微颤抖,道,“公子……也是一位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