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城北有一座大宅,占地两百余亩,比之翼州太守府大了近三倍。此宅坐北望南,藏风聚水,是青云城名副其实的风水宝地。
宅门外两侧置有两座巨大的石麒麟,颈躯颀长,四肢舒展,显得异常劲健威猛。大门上悬挂着巨大的金漆牌匾,写着“忠孝满门”四个大字,牌匾两侧挂着四个大红灯笼,灯笼上均用金丝线绣着“梁府”二字。
宅院内张灯结彩,红毯铺陈,似乎有什么喜事。丫鬟小厮端茶递水,穿梭不停,看来今日来客不少。
梁府大堂内金碧辉煌,布置陈设极尽雍容。大堂上首,一位老者居中而坐,州尉洪源、州丞陈泰分坐左右,梁家大公子梁坚、二公子梁直和翼州其他官员依次坐在下首,雁头县县令秦正也在其中。
老者身着枣红色长袍,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碧绿的翡翠扳指,右手握着两枚黄澄澄的金胆,在手中把玩。他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显得精神矍铄。
洪源笑呵呵地对老者说道:“梁老太爷身体康泰,精神健旺,是我翼州众臣之福。”
州丞陈泰身材瘦小,面皮白净,留着一撇鼠须,接过话头道:“可不是嘛,自打老太爷去京都为官,咱们这些人在翼州就没了主心骨。您不在,这心里不踏实啊。”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翼州梁氏一族的族长,现在朝中官居九卿之一的梁相。
梁相微笑道:“洪大人,陈大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下翼州的诸事主要还得靠两位周旋,就在老夫回乡前,还听到丞相对两位褒奖有嘉呢。”
洪源、陈泰立即起身下拜,大声道:“丞相如此信任,卑职就算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梁老太爷对我二人有提携大恩,愿效犬马之劳以报万一。”
梁相和颜悦色地抬了抬手,说道:“快起来吧,老夫这次回来,一则是看望大家,第二呢,还是对咱们翼州的事情不太放心,现在方大人不在了,父母官变成了莫大人。诸位在莫大人手下当差,可得小心谨慎一些哦。”
众官齐声道:“老太爷放心,我等一定小心行事,不出差错。”
梁相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二公子梁直,淡淡问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在街上公然调戏太守夫人,可有此事?”
梁直偷偷看了洪源一眼,心中暗暗咒骂,支吾道:“是…是有一些误会,不过..不过我不知道她就是莫木生的老婆,不然…也不会…”
梁相面色平静,用淡淡的语气吩咐道:“来人呐,把二公子拖下去,家法行事。”
梁直立即跪倒,磕头求饶道:“爷爷,饶我这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相不为所动,挥了挥手,两名家丁还是把梁二公子拖了下去。
“砰砰”有力的板子声,伴着二公子杀猪般的嚎叫一起传入屋内。梁相仍旧谈笑风生,笑吟吟地对下首官员说道:“做错事就得承担后果,诸位觉得呢?”
大公子梁坚跪倒在地,说道:“二弟平日里胡作非为,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及时制止,同样有错,请爷爷责罚。”
州尉洪源也跪地说道:“卑职治下不严,罪该万死,请老太爷处罚。”
翼州其他大小官员也纷纷跪地,痛心疾手地高呼:“卑职有罪,请老太爷处罚。”
梁相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笑着说道:“诸位不必如此,老夫是个奖罚分明的人,谁做错了事,谁就得担着,别人替代不了。”
说完,梁相的目光又扫向了跪在人群中的雁头县县令秦正,笑吟吟地对秦正说道:“秦大人,听说雁头县刚破获了一起失踪大案,可喜可贺啊。”
秦正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这…这案子能破,全…全赖老太爷的洪…洪福。”
梁相摇了摇头,说道:“怎么能说是仗着老夫的洪福呢,应该说是仗着墨羽总舵主以及黑羽会众位英雄的洪福才是。”
秦正的头埋在膝前,伏在地上不停颤抖。
梁相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身为朝廷命官,不能及时为民分忧,要靠一个江湖帮会出手才能找出凶手,且不说这凶手是真是假,诸位觉得翼州百姓会怎么看我们?”
洪源朗声道:“百姓会认为官府无能,官员无力,黑羽会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梁相对秦正道:“秦大人,你觉得洪大人说得对吗?”
秦正只顾磕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梁相缓缓说道:“昔日丞相离开翼州时,命老夫团结好大家,不要让翼州出乱子。老夫既受丞相大恩,自然不敢懈怠,但限于能力有限,不能事事尽善尽美,还请大家谅解。”
梁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来人呐,把秦大人拖下去,按丞相的老规矩办。”
秦正听后双眼一翻,竟吓得晕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其他官员也都战栗不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诸葛龙赞在翼州当政时,下属官员若对其不忠或办事不力,便会被施以剥皮之刑,剥皮后将尸体绑上石块沉入河底,让鱼群吞噬其血肉。这些被剥皮的官员,诸葛龙赞会对外声称其饮酒过量,失足坠河而亡,旁人谁都不敢提出疑议。这一私刑的实施全凭诸葛龙赞个人的好恶,使得翼州大小官员全部噤若寒蝉,不得不对诸葛龙赞千依百顺,不敢有半点马虎。
现在梁相又把这“老规矩”搬了出来,众官当然惊惧莫名,心想这回杀的是秦正,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秦正被拖走后,梁相似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吟吟地对州丞陈泰说道:“秦大人今天喝多啦,他身子骨不好,又喝了那么多酒,出点意外也在情理之中。莫大人那边,你找时间去解释一下。你告诉他新的雁头县县令人选,丞相已经物色好了,很快便会走马上任。”
陈泰道:“卑职明白,明日我便去一趟太守府,请老太爷放心。”
梁相环视下首诸官,笑着说道:“大家不必紧张。老夫早就得到消息,秦正收受黑羽会重金,贪赃枉法,搞得雁头县民怨四起,丞相早就盯上他了,谁知他丝毫不知收敛,那老夫就只好给他些惩罚。至于你们诸位,我相信都是忠于朝廷的,不会像秦正一般不分主次,是不是啊?”
听了这话,众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收过黑羽会的钱,也替墨羽办过不少事。今日梁相只追究了秦正,而未提及其他人,无疑是要杀鸡儆猴。
这些被吓破胆的“猴子”,都想着先保住性命和官位要紧,其他的事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于是,众官纷纷开口表态,痛斥秦正的种种罪状,并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以他为戒,坚决唯诸葛丞相和梁老太爷马首是瞻,与黑羽会划清界限。梁相右手哐哐啷地玩着金胆,笑眯眯地听着众人慷慨激昂地表着自己的赤胆忠心。
待众人说完,梁相举起茶杯,对众人朗声道:“诸位赤胆忠心,老夫都看见了。现在老夫年纪大了,饮不得酒,就以茶代酒,敬谢大家,愿各位官运亨通,时运兼得!”
翼州众官战战兢兢地举起酒杯,不少人杯中酒因为抖动洒出了不少,齐声高呼:“祝梁老太爷松柏长青,福禄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