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相轻轻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此人本就是江湖草莽出身,身上的江湖气未除也属正常,你们不能以己度人,用寻常的官场套路跟他打交道。御史大夫凌浩然多次向圣上进谏,推荐此人来翼州任职,无非是想借机往丞相眼皮底下扎根刺,让咱们不痛快。既然这根刺当下已经插入,又无法拔出以为己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碰他。这样,他也自然不能刺伤你。待将来时机成熟,丞相自会设法将其剪除。”
洪源道:“老太爷运筹帷幄,卑职难及万一。对了,还有件事,莫木生对雁头县失踪案的调查结果并不满意,他又派出两名心腹之人前往雁头县重新调查此事,只怕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梁相微笑道:“莫木生想查就让他查吧,黑羽会既然搞了那么一出,那墨羽自己就得把屁股擦干净。若是留下把柄被莫木生抓到,那黑羽会以后也不要在翼州混了。对我们而言,只要莫木生没抓到秦正,从他口中问出不利丞相的言辞,那就丝毫无碍。可现在秦正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口中是问不出东西的。”
洪源、陈泰均恍然道:“原来除掉秦正还有这层深意,老太爷真是神机妙算。”
梁相道:“说起黑羽会,最近墨羽又搞出什么新花样没有?”
洪源答道:“老太爷,墨羽这匹夫越来越过分了,之前他与我约定好“一村不过三,抓贫不抓富”的规矩,可是在雁头县清水村他黑羽会一下掳走了二十几人,连村里乡绅白老爷的小老婆都给抓走了,结果事情闹大了,告到了莫木生那里,险些酿成大祸。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墨羽的算盘打得很好,买通秦正,借雁头县官府之口,把黑的说成了白的,他黑羽会反倒变成了救民于水火的英雄。卑职还听说前几日墨羽在江湖上发布了什么英雄招募令,现在黑羽会各大分舵都在招兵买马,气焰盛得很呐。”
梁相道:“此人志不在小,确实是个隐患,丞相已写信告诫过他了。你二人必须给翼州众官立好规矩,让他们明白主子到底是谁。若是效忠丞相,便是我们的朋友;若是效忠别人,那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了;既然不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谁若是认不清这一点,今日的秦正就是他的榜样。”
洪源、陈泰齐声应道:“卑职遵命,一定时刻提醒翼州诸官。”
这时,站在一旁的大公子梁坚忍不住插话道:“那墨羽有什么了不起,黑羽会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爷爷若是允可,不用洪大人出面,孙儿愿率手下兄弟,去往黑羽会总舵,将墨羽一干人等全部剿灭。”
梁相斥道:“胡闹,黑羽会藏龙卧虎,兵强马壮,墨羽岂是泛泛之辈。你小孩子家切勿狂妄,小觑了天下英雄,当心小命不保。你身为武军教头,身担保家卫国的重任,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是江湖莽汉所为,明白吗?”
梁坚不敢违逆祖父,只能诺诺而应,心中却老大不以为然。他从小便天赋过人,又得名师指点,武功修为进步极快,不到二十岁便练成了最具破坏力的枪法“追魂十三枪”,内力也远远超过同龄人。凭着过硬的身手和梁家的威望,轻而易举地便当上了翼州武军的总教头,一路走来几乎未遇到什么阻碍,不免会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感。毕竟,除了授业恩师,艺成后他还未在谁手上输过一招半式,这份自信也在情理之中。
洪源见梁坚神情,知道大公子心中不服。对他来说,梁坚是亦主亦下的关系,从官职上来说他是梁坚的上级,但由于梁家这层关系,梁坚又是他效忠的小主。平日里他对梁坚多是迎合与褒奖,今日当着梁老太爷的面,还是得说些劝导的话方能显出衷心。
他笑着对梁坚说道:“大公子,且不说黑羽会势大根深,难以扫除,就算咱们真有办法除掉黑羽会,当下也不能那么干,因为黑羽会对咱们来说还大有用处。你想啊,如果没有黑羽会,百鸟楼的营生该如何维系,那些女人只有黑羽会才有办法源源不断地提供。再者说来,莫木生此番奉圣命来翼州任职,岂能无所作为,他定会时刻盯着咱们,有黑羽会在,便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使他无暇兼顾。因此,对黑羽会,咱们只能压,却不能除。”
洪源这番话其实更多是说给梁相听的。果然,梁相听后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对梁坚说道:“坚儿啊,你听洪大人对局势分析地多么透彻。你以后要多跟洪大人、陈大人学学权谋之道,不要总想着舞枪弄棒。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个道理老夫早就跟你说过多次。”
梁坚躬身应道:“是,爷爷,孙儿一定多向洪、陈两位大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