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樊瑞、雷横离开商州,一路途经陕州,来到京西北路孟州。
由于西京河南府已被淮西军龚端、奚胜占领,辖区内布满楚王密探。朱武等人刚刚挫败淮西军段五军,正在淮西军控制的八座州府境内被画影四处通缉,不敢冒险穿越河南府,只得向北绕行到孟州。
其实在朱武的潜意识中,早已确定要从孟州经过。
因为武松刺配在孟州牢城营。
自从在柴进府上见过武松,武松便给朱武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在害酒加上害病的情况下,一拳击飞同为天罡星的“插翅虎”雷横,这份霸道的爆发力,连老虎都能打死,恐怕所有三十六位天罡星中无出其右者。
今年年中的东平府阳谷县一行,让朱武结识了有生以来最具故事性的几个鲜活人物,武大郎、潘金莲、西门庆、王婆……尽管后来都死了——潘金莲已疯,对她来讲,跟死了没什么分别——这些人物带给自己的震撼、对人生的感悟,起到了脱胎换骨的作用。
武大郎与武二郎奇幻的人生经历,武氏兄弟、潘金莲、西门庆之间纠葛的感情线,王婆出色的皮条术,都给朱武更多启示——驭心术、兵法的实际运用也不过如此。
作为这一系列事件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唯一的幸存者武松,他今后的人生轨迹会因此变成什么样子,这是朱武最为关注的,同时,在他心目中,那个少年时由武大郎蜕变成武二郎的武松,已经寄托了他深切的手足之情。
自从武松被刺配到孟州,朱武就无时不刻的想念他,正好借由护送樊瑞去梁山寻找公孙胜的契机,路过孟州看望一下武松,以解渴思。
三人来到孟州地界,这里已经成了三不管地带。
北面河东路泽州,是晋王田虎麾下河北军四大方面军统帅之一钮文忠的辖地;南面西京河南府,由楚王王庆麾下从龙元老龚端、龚正兄弟把持;东面京西北路郑州,驻扎着兵马都监陈翥、团练使王文斌。
这三路人马互相虎视眈眈,却都不敢贸然向对方出手,因此默契的在三方之间让出一个缓冲地带——孟州。
由于谁都不管,孟州的商业反而因此受益,成为天然的自由贸易区。商人有逐利的天性,只要有利可图,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孟州城东门外的一座市井,名叫“快活林”。来自山东、河北的客商们,都到这里做买卖。这里也就成了晋王、楚王、大宋官府占领区中间的世外桃源,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商贾林立,热闹非凡。
“快活林”里有几十间是孟州牢城营安平寨的产业,由牢城营囚徒管着,管营相公月终也有百十两银子寻觅,老管营的儿子小管营“金眼彪”施恩便是“快活林”一霸,来往商人、妓女都要先到他这里拜过码头,拜纳例钱,才敢大张旗鼓做生意,否则吃一顿好打,绝无立足之地。
两三个月前,朱武刚从孟州十字坡过,劝说“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舍弃黑店,这夫妇二人因与施恩有旧,便打算来“快活林”开店过活,与武松有个照应。
朱武等人初来乍到,不摸潮水,便先来到“快活林”,找张青、孙二娘落脚,再去探望武松。
朱武、樊瑞、雷横辗转寻了数条街道,才找到一个名唤“大树十字坡”的酒店,进门看时,果然是张青、孙二娘夫妇的店。
孙二娘见是朱武,十分惊喜,忙唤当家的来看。
张青也是喜出望外,清出角落里临窗的一个座头,让朱武等人坐,又让手下小二、小三杀鸡宰鹅,整治酒菜款待众人。
朱武笑道:“你这店取名‘大树十字坡’,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家黑店啊。”
孙二娘也笑道:“你还别说,专门有食客到‘快活林’里来,找到咱家酒店,问酒里有没有蒙汗药,没有蒙汗药的话是不是酒水寡淡,不够劲儿。”
众人先是惊讶,然后哈哈大笑。
雷横边笑边道:“大嫂说笑,哪里会有这样的食客。”
张青道:“如今的人我也看不懂,不止有人来找蒙汗药,还有专门来听人肉包子故事的,你说没有他还不信,说你这是家冒牌店,‘大树十字坡’怎会不做人肉包子,分明是假冒名牌欺骗消费者……我这黑店的名声洗不白了还。”
众人又皆大笑。
张青、孙二娘陪朱武、樊瑞、雷横吃酒说话。他二人与雷横见过,只是不识樊瑞,朱武相互介绍,各自施礼。
张青夫妇得知面前这位道士打扮的便是天下第一山寨芒砀山的大寨主,还是一名幻术师,不禁肃然起敬。
众人吃了一回。
朱武问道:“不知武都头在安平寨里可好?”
孙二娘道:“兄弟不问,也正想跟你说来着。”
朱武听话音中似有变故,忙问其详。
原来,自从武松与朱武分别以后,来到孟州牢城营里,早有张青找到施恩,施恩听说来了这样一位打虎英雄,不禁大喜过望,每日派人好酒好肉殷勤款待。
武松自小饱受欺凌,长大后是一个知恩图报,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施恩如此孝敬,心里过意不去,便想跟施恩见上一面,当面道谢。
谁知见到施恩却吃了一惊,只见他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只是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
武松问道:“管营为何这般模样?”
施恩道:“不敢相瞒兄长,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拚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近来被这本营内张团练新从东潞州来,带一个人到此。那厮姓蒋名忠,有九尺来长身材,因此江湖上起他一个诨名,叫做‘蒋门神’。那厮不特长大,原来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枪棒,拽拳飞脚,相扑为最。自夸大言道:‘三年上泰岳争交,不曾有对。普天之下,没我一般的了!’因此来夺小弟的道路。小弟不肯让他,吃那厮一顿拳脚打了,两个月起不得床。因此包着头,兜着手,直到如今,疮痕未消。本待要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