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带着沭城谢氏家徽的马车从京城正阳门驶入。
宝马香车,悬挂的各类玉饰叮当作响,惹来一群孩童争相跟随。
早在几个月就有谢氏嫡女回京的风声,看这马车不凡,很快有人猜到车上坐着何人。跟随在车后瞧新鲜的人开始慢慢变多。
谢府家将谢赢等人跟在车旁不断疏引人群为马车开路,但还是在离京城谢府两条街的距离,被围观的人挡住了去路,车辆难行。
瞧着马车停下,不知谁先扔了什么,人群便开始掷花掷果掷头花掷配囊……更有人想趁乱扒开车窗投掷文章诗词。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还是谢家将人引开,马车才顺利驶至谢府。
如此轰动,整个京城都知道,谢家小姐谢容徵回京了。车窗缝中瞥到的一瞬芳华也成为京中百姓茶肆饭馆的谈资。
当日下午,民间创办的《夏报》立马撰写誊抄了一百份加刊,登报此事。不过是简要提及了谢容徵的出身和回京的消息。一百份报,报童刚上街叫卖便抢购一空。
一时间关于谢容徵的前世今生身家背景才识相貌的传言纷飞。
待到第二日,热度不减反而愈演愈烈,连官府创办的《大夏刊文》都详细登报了此事。
至于《夏报》,若说昨日的加刊还算中规中矩。仅仅隔了一天,便仿佛换了一个“芯”。通篇看下来的感受就是,为了吸睛无所不用其极——
《七岁作诗八岁拜入名门,揭秘谢容徵回京真相》。
妥妥的标题党。
而此时,处于舆论中心的谢容徵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房中看报。
大夏刊文只是将昨天的事描述一番,她拿起之后便放下了。
至于这夏报,谢容徵嘴角微扬,眼中兴致浓厚。
虽说标题写着揭秘,内容却打着太极,含糊其辞,还明指暗喻地给她扣帽子。
不过所写的东西亦真亦假真真假假混着,倒也有六成是真。那一首据说是她七岁所作的诗,她回想了下确实出自自己的手笔,却不是七岁时作的,且从未出示给旁人。
夏报能弄到这首诗,可见有点手段。她放下手中的夏报,将其和大夏刊文与往期的邸报叠放在一起。又拿起一旁的《策论》看了起来。
谢宁本来立在一旁给她打扇,额头有轻微的红肿,是昨天护送谢容徵回来,在街上被果子砸出的伤。见她拿起书,谢宁便退了出来,放下纱幔,在屋内又续上一段艾香。
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房里放了冰,知道谢容徵看书时不喜人打扰,她将门虚掩后退了出去。
门外候着六个侍女,擎等着要进去伺候。谢宁却大手一招,示意她们不要打扰,自己抱着木剑守在门口。
过了两个时辰,谢家主母姚孟双派人通知用晚膳。谢容徵合上书,开门便见门口候着一排婢女,不是很习惯这么多人在身旁。但也知道如今是在京城,而非荒山之上,她没说什么。整理了下衣摆,循着记忆,去了主厅。
大厅中只坐着姚孟双和她的大哥谢容繁。沭城谢家经过战乱之后,嫡脉只剩下谢容繁谢容徵,旁支更是惨淡。
时逢乱世,群雄纷争。谢家家主谢易捷率谢家儿郎组建义军,支援圣祖。后来屏西一役,谢易捷战殁,谢家儿郎也多数死于战乱。姚孟双不愿见丈夫多年心血毁于一旦,重组屏西军,为圣祖打下屏西、屏南二郡。
天下大定后,圣上论功定封姚孟双“扶元夫人”,特封兵部主事可以上朝议事,又追封姚孟双已故的夫君谢易捷沭阳敬武侯,萌荫谢容繁。
谢家荣光都是前辈血肉铸成,如今嫡脉不兴支脉不盛,确实是人丁凋零外强中空。
谢容徵向母亲兄长问安后入座,姚孟双便命人传膳。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姚孟双从不以为意。她从军多年性情爽直,虽然入朝为官后,被那些文官怼的收敛了许多,私下里还是保留着行伍习性。
由姚孟双亲手带大的谢容繁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常权贵端正恭礼的饭桌,到了谢家成了娘儿俩的战场。两人两双筷子都夹住一只凤爪死死不放,场面僵持不下。
谢容繁一面盯着凤爪一面留意姚孟双,突然指尖一抖,想打开姚孟双的筷子。姚孟双似乎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顺势挑起,又快速打开谢容繁的筷子,在空中接下凤爪,送到谢容徵碗中。
“哈哈哈哈!”姚孟双得意的冲谢容繁大笑。谢容繁在妹妹面前失了面子,尴尬地笑了笑,狠扒了几口饭。
谢容徵看着碗里的水晶凤爪哭笑不得。
她自小离家,长在南郡山野,养成了沉静不爱说话的性子,和桌上闹腾的母亲哥哥相差甚远。瞧他们又敲打筷子斗了起来,本来凝重的心思也缓和了不少。
一趟饭折腾下来,天色都已经灰暗。丫鬟们进来掌灯收拾,母子三人则携手去了花园消食。
谢容繁与谢容徵的样貌都肖像姚孟双,因此他相貌看起来有些阴柔。京城中有妒忌他年幼袭爵的,常常私下里编排他。
三年前,谢容繁在兵部挂了个散值,下值后他就去卫军校场打拳。故意泼了水,赤着膀子在阳光下暴晒。只过了一个夏天就把自己成功晒的黝黑,连圣上都笑话他是个炭头。
此后,倒没人在背后偷偷叫他小白脸了,说起谢家侯爷,都代称——“谢炭头”。
谢炭头这名字还没叫多久,南边匪乱。
谢容繁请命剿匪。圣上怜惜他是谢家百代单传唯一男丁拒绝了。后来,他又多次请命,加上姚孟双也出面恳求,圣上才允他同姚孟双的兄长,岑安侯姚孟辅一同南下剿匪。
岑安侯姚孟辅当年是随圣上南北征战的将才,被派去剿匪无异于,用宰牛刀杀鸡。
世人皆嗤笑谢容繁,所谓剿匪,不过是仗着出身跟母舅去南边游玩,混点功勋,镀镀金。
但这次剿匪,非但不是人们所想的轻而易举,反而凶险万分。
姚孟辅率军本想在安南县一举剿平匪寨。不料安南知县通匪,姚家军受伏,败退几十里外敬南县。军中提议,休整后再来安南。姚孟辅假意退兵,回程前叫来谢容繁密谋。是夜,贼匪们皆以为大胜官兵酒酣耳热,畅饮一宿。正是夜深好梦的时候,谢容繁带领三百兵士摸上匪寨,姚孟辅随后支援,当晚便将这群匪贼尽数抓获。
传言谢容繁一骑当十千,杀安南贼匪八十余人,势不可挡。自此京中再没人敢小瞧他。
此时,这位剿匪先锋在月下挥着拳头比划着——妹妹面前献殷勤。前年晒得黝黑的皮肤也就过了一个冬天就恢复成正常肤色。谢容繁便不再刻意晒黑,现在皮肤更是比一般女子都来得白皙。
耍宝似的卖弄一番后,谢容繁也是流了一身汗。见谢容徵带着笑意看着他,笑的跟憨憨一样,全然没有传闻中的铁血杀伐。
“阿徵你还要再看我耍花枪吗?”谢容繁打完拳凑到谢容徵身旁道。
“臭小子你歇会吧!”姚孟双一手将帕子砸到他脸上,又嫌弃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帕子落到谢容徵手旁,她随手拿起帕子帮谢容繁擦汗。谢容繁顿时笑的眉眼俱开,得意地凑上去,恨不得这汗永远擦不完。
姚孟双看着一双儿女,心内也是止不住的欣慰。
擦完汗,母子三人又漫步至湖心亭。
湖心亭凉风阵阵,湖中莲绽,莲叶田田,随南风卷来阵阵幽芳,只觉得身心舒畅。
亭中早有下人事先备好的杯盏,谢容徵沏上一壶茶,三人品评一番。
茶歇后,姚孟双谴退下人们,拉着谢容徵的手说道:“过段时间立秋,崇阳长公主在府中设宴,特邀了你们兄妹过府。“
”届时太子也会去。”
谢容徵闻言放下手中的一盏茶,眼神飘向那亭上高悬的彩灯。画着祥瑞丰年的彩灯在风中微微摇曳,灯光映在她眼中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