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陌于后庭吟唱,其声虽则不大,姒珏何许人也!自然闻之甚详。只作轻笑罢!姜凝见此,深觉古怪,却也不便询问。只道:何事叫师父如此开心?姒珏曰:不过自娱罢,姜凝越是疑惑。
姒珏只道:传信与啸谟,十日后回圣州;姜凝拱手曰:喏!遂取出一根紫香,法诀起时,一点星火点染紫香,见那香烟袅绕数圈,寻着门缝出大堂去罢。此乃仙家秘传之宝,凡一界之内,虽不能听音辨语,自家人却是知其就里。非名门大派,自也不得此等宝物。
却说姜凝传罢音与同门师兄且不表,拱手道:师父若无吩咐,弟子暂且告退。姒珏曰:去罢!姜凝遂自出来大堂,径去别院后庭,只见杨陌盘膝,独自叨扰。曰:恭喜杨师弟,如今已是吾道中人;杨陌见师姐到来,立时起身,曰:师姐见笑了,实在不足挂齿。还得谢过师姐这些时日来不吝赐教。姜凝胭脂玉手负背徐徐行来,曰:师弟不必谢我,身为师姐传授些许经验之谈,不过是尽了本分罢。倒是《参同契》,师姐也是一无所知,半点指点不上,只能靠你自己。杨陌见其笑意盈腮,心神晃荡,似平波里一阵浪涛。
二人相视,杨陌稽首曰:谢师姐,师弟省得;姜凝螓首,摆弄玉指片刻。曰:杨师弟,我等十日后便回圣州,你也一番妥当。杨陌知师父地位非凡,回圣州便是早晚之事,寻思终可一睹圣州风采,自然起兴。拱手道:如此幸甚,师弟候之久矣。关师弟曾言,圣州乃民丰物阜,大道所钟之地,终到一窥其风采之时!
姜凝曰:东华圣州乃天下之上州,民丰物阜不足为道,届时你自知晓。世间万类,人族素贵,祖庭乃九州人族之源;而我人教领袖东华,恩威教化,师弟来日必得非凡成就。杨陌闻其言,曰:师弟不过是侥幸得师父垂怜,来日之事尚且难以定论。只是师姐如此说来,自是更想一睹圣州为快。姜凝曰:师弟不日便可了愿……,二人一番里长里短不表。
却说二人自相识以来,姜凝修为高了许多,杨陌自思能步入练气初期,除师父不表,师姐对自己亦是无所保留,方得今日之功。十日后便要去慕名已久的东华圣州,遂心潮起伏。转眼便又过去八日!
三日前,姒珏停止早晚传道授业,眼下余有两日便回圣州,从未谋面的师兄师姐陆续归来。之前别院弟子执行任务,倾巢出动,如今各路弟子归来,竟三百余人。
此时,别院门人弟子往来络绎不绝。大堂上,姒珏盘膝而坐,下首十余弟子左右而立。姒珏曰:尔等坐下罢;众人曰:喏!诸弟子遂盘膝而坐。姒珏端视众人,曰:此行荒州,转眼便又是一度春秋,如今诸事既已妥当,当是回归圣州之时。
下首诸人不言,姒珏曰:成啸风何在?起身走出一人,乃丈八身高,深衣道袍,戴一字巾,面如傅粉,一对丹凤眼煞是有神。抱拳稽首曰:弟子成啸风拜见长老。姒珏颔首,曰:啸风,汝进位真传三十余载,于执法殿中素有功绩,自可独当一面,此次便不必随本座回转圣州。成啸风道:请长老示下!姒珏郑重曰:玄冥殿长老敕令,当今天下动乱,时逢荒州祖庭别院掌院轮替,故擢成啸风执掌荒州一切事务,勿必小心谨慎,本分而为,为本教再立功勋。姒珏挥手,一道紫色玉简文书已至成啸风面前。成啸风双手捧过玉简,曰:弟子谨尊长老法令。原来人教这等差遣事务皆由玄冥殿长老统筹,需得奉其法旨而行。
姒珏曰:啸风,本座念你修行一场,平素忠厚;来时为你讨下这份差事,望你教务繁忙闲暇之时道行更进一步。成啸风明白,教中八百真传,各有司职且不论;图为修行资粮,来日道行更进一步。分设于各州掌院之职,众人挣的血流成河;自己并无甚背景,因此不作此想。当初在圣州,姒长老吩咐自己随行,本以为不过是执行教务。如今姒长老提携,不可谓不是泼天好处。遂俯身稽首曰:啸风谢过长老拔擢之恩,定当矢志勠力,报答长老栽培之情。姒珏曰:他日多为教中立下功勋,吾愿已矣!你且先退下;成啸风道:喏!随退去一旁。
姒珏曰:啸谟徒儿!遂走出一人来;九尺之躯目光如电,阔方脸上一对卧蝉眉。头戴小冠,双肩青色披风下素里深衣,要缠麻蓧,脚著黑丝履。俯身稽首而拜,口称师父!姒珏曰:汝执掌荒州已有百载光阴,此番随为师回去罢。此人乃姒珏坐下,蜉蝣殿真传弟子袁啸谟是也,正逢轮替卸任。曰:弟子领命;姒珏颔首,挥手示意其坐下。
姒珏再唤,曰:啸烈徒儿!遂有一青年男子,着红袍深衣,头戴逍遥巾,目光似火,精光焱焱,手擒烈火宝剑,跨步走来。曰:拜见师父,弟子啸烈稽首了;话说此人乃姒珏坐下,蜉蝣殿真传弟子童啸烈。姒珏曰:此番来时,为师也为你讨一差事;其手轻弹,一道紫色玉简文书到啸烈面前。玄冥殿长老敕令:值此动乱之时,着你在荒州司职长老,奉掌院令喻行事。童啸烈拱手曰:弟子尊令!
姒珏颔首,语重心长曰:啸烈徒儿,为师坐下诸弟子,汝天资过人,进步神速,今以化神后期道行进为真传。然性如烈火,遇事不思冷静,虽则合于自然,倘若不加以收敛,恐有伤人和。此番不必随为师回圣州,凡事需得尊掌院师兄之令而行;为师坚信,在荒州一番磨砺,他日归来,必有所作为。童啸烈躬身道:师父放心,弟子虽则鲁莽,有成师兄在此主持大局,弟子定不误事。
姒珏示意其退下,童啸烈退下不表。姒珏唤曰:啸杰徒儿。众人中一男子起身来,环席无不仰窥其风采。身着絹衣素冠,怎生君子如玉,松柏列翠;冠盖英豪,其时无双。乃蜉蝣殿姒珏坐下大弟子段啸杰是也,俯首曰:拜见师父,请师父吩咐。姒珏曰:身为大师兄,素不失为师所望,着实难为你了。此番荒州看护同门功劳不小,两日后你自率师弟师妹先行,为师随后便来。段啸杰曰:喏!随之退下盘膝而坐。
姒珏环视诸弟子,目光转向姜凝曰:凝儿,唤你杨师弟上堂;姜凝应道:是,师父;遂起身转出大堂。众弟子却都不知何时多了一杨姓师弟,稍顷;见姜凝引一少年行堂上来。七尺身高,披发于肩;一身素袍深衣,简单大雅;眸中复杂伴随刚毅,似明亮夜星,又略显朦胧,右脸上寸余疤痕极是醒目,咋一见别有风度。虽则微末道行,自也无人轻视,只寻思能为姒长老看重,必有不凡之处。杨陌行来,见堂上十余人皆是这几日归来的师兄师姐,未曾言语。
二人行来,姜凝曰:师父,杨师弟来了;杨陌稽首,曰:弟子拜见师父。姒珏颔首,曰:徒儿,且与众师兄师姐见过礼罢;杨陌闻其言,只道:喏!遂转身与一众人等相见。姜凝在前,稽首曰:各位师兄、师姐,这位杨陌师弟,此前不曾识得,众人颔首示意。
姜凝引其上前来大师兄段啸杰处,曰:师弟,这一位乃我等大师兄,速与之见礼。只见其人絹衣素冠,面如冠玉,立如松柏,冠盖群英,一时无两;似这等人物从来少见。杨陌稽首曰:参见大师兄;其人温和如玉,胜似二月春风。打一稽首曰:师弟,为兄有礼了!昨日姜师妹提起你来,今日得见,为兄幸甚;杨陌曰:素闻大师兄盛名灌耳,令师弟敬仰之至。
二人见礼毕,姜凝行来袁啸谟处,曰:师弟,此乃我等三师兄袁啸谟,便是此前祖庭掌院,此方轮值卸任。只见其九尺之躯,目光如电,阔方脸上一对卧蝉眉。头戴小冠,双肩青色披风下素里深衣,要缠麻蓧,脚著黑丝履。杨陌稽首而拜,曰:杨陌见过三师兄,师弟这厢有礼了。袁啸谟拱手,曰:杨师弟,为兄稽首了。
二人礼毕,行来成啸风处,姜凝曰:此乃执法殿真传成师兄,此后荒州掌院,师弟快些见礼。其人深衣道袍丈八身高,面如傅粉头戴一字巾,一对丹凤眼煞是有神。杨陌拱手曰:见过成师兄,师弟稽首了。成啸风道:为兄稽首了,杨师弟能入姒长老们下,来日必定大道有为;杨陌曰:蒙师父不弃,承师兄吉言。
二人礼罢,复见一身披红袍里着深衣,目光焱焱欲火,头戴逍遥巾,手擒烈火宝剑的青年。姜凝只道:此系真传六师兄童啸烈,此后任别院长老,速与之见过。杨陌拜曰:见过童师兄,师弟稽首了;童啸烈道:师弟,师兄有礼了。二人礼毕,姜凝介绍余下人等,皆系各殿弟子,此番随长老来荒州执行任务,且不一一表来。
杨陌今日得见众多同门,其心喜悦溢于言表。待众人见过,姒珏曰:杨陌,为师召你,一则同门相认,二则有一事需得关照你。杨陌曰:喏,师父请吩咐!姒珏略思片刻,道:此番你且不必随为师回转东华;姒珏话音落地,大堂一片寂静无声。
众人不解,杨陌只觉内心一阵落寞。姒珏曰:此回转圣州途经亿万里,汝修为低下,不便远行;权且暂留荒州,有啸风、啸烈诸师兄指点与你,来日为师关照,在回转圣州不迟。杨陌一时竟不知作何回应,前后落差真乃天囊之别。
姜凝甚是不解,八日前二人对话余音犹存,与之言道同归圣州之事,然今日师父之决定令人措手不及,难解其意。稽首曰:师父,杨师弟拜师不久,修为浅薄,正该同回圣州,增其道行,留于荒州,只怕其往后修为难进。段啸杰亦稽首曰:师父,杨师弟修为尚浅,留于荒州非是上策,当携其同归,祖师像前需得祷天祭祀,此去弟子自会照应。袁啸谟曰:师父,杨师弟不宜在此长流;成啸风稽首,曰:长老,恕弟子直言,为杨师弟计,需得回我圣州。童啸烈亦道:便是历练,也需得道行足够再来不迟,如今为时尚早。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堂上姒珏呵斥一声,曰:今日非是与尔等商议,自不必言。又道:杨陌,汝曾明白否?杨陌闻之,暗想,那日千方明生二人在时,师父只说纳我为不记名弟子,不曾想回转师门的资格也无。暗自叹息且不表,曰:弟子明白,谨遵师父之意。
姒珏颔首道:如此甚好!随后吩咐曰:啸烈,于私身为师兄;于公职司长老,为师便把教导之责托与你,不可懈怠。童啸烈曰:师父放心,弟子竭力不负所托。姒珏颔首,只言:杨陌徒儿,日后凡事自有成、童二位师兄为你做主,无处不是修行,望你兀自珍重。杨陌稽首曰:是!弟子记下了;姒珏挥手示意其退下,杨陌应喏!朝众师兄师姐稽首一礼,兀自离去了。
姜凝此刻五味杂陈,往时传道受业,一日便是四个时辰,这等偏爱众同门唯其独享,如今不得回转圣州,必备受打击。看那离去寂寥的背影,不免心生悲悯之意,遂拱手曰:师父,杨师弟孤独无依,为何不得与我等同归东华圣州,弟子驽钝,不知此中有何深意。
姒珏闻其言,摆手道:此中无甚深意,为师自有关照,尔等各司其职,不必再行过问。众弟子皆拱手应“诺”!姒珏挥袖,曰:此间事既已妥善,尔等退下。众人遂起身曰:弟子等告退!姒珏禅心坐忘兀自不言,众人离去且不表。
话说杨陌,出来大堂似不知往何而去,恍惚间回至居室,童儿关显早候在门口。得知杨陌便要回转东华,其心里竟是不知何所谓,寻思自家何日方得回转故土。见杨陌回来,稽首曰:杨师兄,两日后你们便回转圣州去,羡煞师弟。杨陌此刻哪曾理会得,径自入了居室不言不语,仰面栖于卧榻。
关显叨扰响久,兀自察觉杨陌失了往日那般风采,暗道古怪,遂不言语,守在一旁。窗外,姜凝一双凤阳,此间尽收眼底,半个时辰后离去。暂且按下杨陌不表。
亦是时,却说八乐坊市白云宗大殿上,一群人慌乱不可开交,众门人弟子好一场纷纷扰扰。殿上伏凌远盘膝坐忘,奈何愁眉不展,实难入境,一众门人好不得安生。遂呵斥曰:肃静!大殿之上,修道之人如凡夫俗子般乱作一团,成何体统。平日里掌门多付诸修行,众弟子素来畏惧伏长老,遂各自安定作罢。
待众人静下来,伏凌远令:来呀!众弟子皆应诺,曰:长老有何差遣?伏凌远道:传我法喻,凡金丹弟子,于大荒城东门静候掌门归来;凡元婴弟子,出城门东去三千里,图为接应。众弟子曰:尊长老法喻,随后一众人等依令执行;唯余一苍髯老者,眼看阳寿将尽矣。
此老唤作妘庄,本有元婴后期道行,奈何化神无望,体魄衰败退至元婴中期,管凌风念其为宗门恪尽职守,遂进其为长老。妘庄巍巍颤颤,来到伏凌远下首,勉为稽首曰:伏长老。伏凌远起身来,将之搀扶坐下;只道:妘长老,此间诸事不必挂怀,掌门修为高深,当可保魏师兄无虞。妘庄曰:在下道行卑微粗陋,不能为宗门排忧,愧杀我也。
伏凌远道:妘长老,不必过于自责,吾等虽则逆天修行,有时却也难逃命数劫厄。魏师兄一向福缘深厚,如今只可静待掌门功成,妘庄闻言,曰:伏长老所言甚是。当年初来乍到时,老朽与魏师兄同拜一师,魏师兄天资卓绝,老朽差之远矣。先师坐化后,若非托庇于宗门,我与魏师兄便要沦落为散修野道。直到后来,上宗白云峰包长老至此,带走魏师兄,我与魏师兄从此道途差距逾大。老朽如今阳寿将逝,已无甚指望,然魏师兄道业远大,万不可遭劫。老朽只拜求伏长老,救回我师兄;其言罢遂起身行礼,伏凌远搀住其不得动弹,方才作罢。
伏凌远道:妘长老莫急,想白云峰上,吾与魏师兄情同手足,如今与你一般心情。只是妘长老需保重法体,以待魏师兄归来;妘长老闻言只是点头,泪流于面颊。
却说三月前,彼时魏凌子初来白云宗,时逢掌门管凌风冲破境关修为大进,在白云大殿上为同门弟子传道授法,旬月方休。魏凌子果非寻常之辈,籍此良机,修为更进一步,突破至化神后期。十日前方才稳定壁障出关,宗门上下一番庆贺不表。
三日前,魏凌子携一众门人回转中央神州,只行有二日,有元婴弟子杀出重围报信回来。众人途径鬼方山地界遇袭,筑基、金丹数十弟子死伤殆尽。魏凌子携九位元婴弟子拼死杀出重围,回来报信的元婴弟子业已魂飞魄散。
白云宗接信,已是众人遇袭第二日申时末,宗主管凌风与合体初期长老养繇命双双营救去了。伏凌远奉命坐镇白云宗。三日已过,业已查明,鬼方山乃七十二族中鬼族要地,如今半点音讯也无,伏凌远遂尊奉掌门令喻,传讯神州,报呈白云峰上知悉,以作区处。
真真是:
风动云涌事未休,
起伏生灭看春秋。
鬼魅魍魉鬼方山,
七十二族蛮荒地。
你道福来我道灾,
九云必报是祸胎。
几朝得意几分势,
但叫半点不由人。
预知魏凌子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