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日,天穹划过一声鸟啼,响彻云霄。却是白少同自海内中州乌梁渠离罢,驾青鸟过中央神州,欲渡北冥海从北渊夷州而往。中央神州历来大治,仙凡各安其位,诸修各行其道,一路飞遁径行,天地共赏,悠悠五载时光,颇是顺遂。又飞三日,已然可闻北冥海之音,渡罢这重北冥海,北渊夷州在望。青鸟按下云层,落于平川,化作三寸大小,立在肩上灵动非凡。北冥海滨,自有渔民食其鱼而肥;结网劳作之辈,往来妇孺孤寡,无不惊为天人,围观者络绎不绝。那青鸟更招若少年尾随而至,渔村少女只因一朝目睹公子绝世无双,自此孤寡余生。
白少同这等修行之人,早已了却凡心,虽则不曾拒人千里,却也无心留恋凡尘,自顾漂然而来,兀自漂然而去。如此数十日罢!却见一行人行来北冥海岸,少年少女甚是不解。遂有少年道:公子来此北海观潮乎?又有少女曰:公子赶海奴家愿以微薄之身相伴。白少同回眸看罢,略展仙颜,众人皆醉而沉迷,不复自己。唯白少同叹曰:
天地自有法,苍生幸何辜。
我道长生好,凡尘欲望枯。
仙人回眸笑,众生以为傲。
区区百年时,身是黄土笑。
其实天仙泪,杀劫不为殊。
到底千年路,还是不归途。
尔来一遭梦,尽付沧海中。
众人闻歌,皆道好听,悦耳靡音不过如是。白少同曰:回罢!回罢!遂起法力,漂然入海,乘风踏浪,驾海而去。海岸众人痴迷,震骇,惊语;方知公子世无双,原是天上人。从此凡世间“仙人驾海,望死渔姑”流传于世,且不表。
话说白少同踏海飞盾数日,复驭青鸟,好个神俊青鸟,径飞月余方休,按落海岛。茫茫北冥海,自与州陆不可同日而语,真真是,海浪千层,卷起鱼鳖,激荡霄汉。飞鱼捕苍鹰,龟蛇吞云鹤,虾蟹弄浪涛,闻之者惊心,见之者魄动。白少同盘膝而坐,虽则云游方外,到底修行不辍,以求渺渺物什一线天机,遂自入定参悟了道。《两仪紫命真经》并《玄法至人经》乃南天宗秘宗,“五行拳,开天大法,夺命诀”无不是不传之上法。“一元复始道经”修成原始法相,威力更在诸法之上,奈何此法得来不明,残缺不全。五载前,海内中州乌梁渠所遇那“陌上人”,白少同似有所感,其道人或有全法。其中“混元九锏”需得配合神兵宝物“混元紫金锏”方显其威。海域灵气充沛,奈何暴虐不稳,一时难有进益。三日罢!白少同方自入定时,忽有危兆闪现,心下大惊,正欲腾空而起。却见血云翻滚,笼罩方圆数十丈,已是困阵中人,面色煞变。只曰:十方炼血阵,血花公子如此算计,何须藏头露尾。
其言方毕,果是血花公子脚踩血云,立身大阵,负手俯瞰,吟笑未言。白少同收敛心神,曰:血花公子名满天下,如此卑劣行径,委实声名不符。血花公子曰:区区虚名,皆拜天下人所赐,与本公子何足道哉。且知汝必往北渊夷州,此虽非必经之路,却也不二之选,遂候之久矣。白少同曰:公子久候于此,必有谋图,敢问所谓何来?血花公子道:本公子身出西天恶州残枭白盟,从来为天下魔道,自好杀伐劫掠。于南穹星州初逢,便知汝白少宗主之不凡;此后海内东州一战,汝之法相一出,本公子更欲杀汝而后快,今朝总算时也命也。茫茫北冥海,想必无人觊觎在侧,十方炼血阵从未负我,白少宗主若有遗言,但讲无妨。
白少同闻言,却也不恼,仰天而笑罢,曰:我辈修真,不得对凡人屠戮,乃古今条陈,安乐城中种种,血花公子打破仙凡从约,庶有不赦恶愆,大道惟公,正魔其罪在乎人心,今日却好一并了结,但叫天下善恶有报。血花公子闻之,面有戾色,道:何为善?实乃尔等欺心之言;何为恶?亦是尔等诛心之论。天道迢迢,唯秉乎强弱。强者不取,何以为强;弱者不害,何以养天,此乃宿命,举世难逃。尔等自命正道,到底自欺欺人罢了。休得多言,待吾启阵,拿你献祭。言罢,海岛上血芒大盛,十方炼血阵蒸腾翻滚,血煞摄人心智,夺人生机,化尽血躯,炼人魂魄,阵中业已血海苍茫,自其金丹后期,大阵威力逾盛。
说时迟那时快!十方炼血阵方起时,阵中白少同业已祭出原始法相,更无半分留手之意。闻血花公子那“炼血还魂,十方俱灭”之音传来,亦自喝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原始法相生灭交替,其势浩大魏然,十方炼血阵惯有威名,然如之奈何。二人相争,一个是:
血煞弥天鬼见愁,
炼血还魂逢对手。
自诩血阵不相负,
困下强敌为刀俎。
另一个则是:
北冥海上逢旧敌,
气定神闲阵中客。
血海苍茫视等闲,
原始法相神通全。
话说间不容发,二人你攻来我守罢!转眼百十回合。一元复始道经,炼血还魂大法,俱是世间久不出世之道法,如今两相往来,本难分高下。奈何白少同一入阵中,如是瓮中之鳖,其法力时刻遭受血煞侵蚀,无本之木,颓势已彰。大阵建功,血花公子自也胜券在握;白少同虽则不弱,法力枯竭,焉能不惊;却也只得收敛心神,全副身心以应对。二人你来我往,白少同虽则力有不逮,血花公子却也难以一时三刻竟了全功,血云翻滚,海浪蒸腾;攻御拆招放对厮杀,好不兴起。却道血花公子全力施为,那“太上极阴真经”杀来;白少同有“两仪紫命真经”以对;白少同有“玄法至人经、五行拳”,血花公子有“血神感应经、幻心大法”。你方一着未了,我方新招杀到;招招致命,生死相搏,如此又斗罢一日。血花公子发动大阵锁绝灵气,白少同虽则根基浑厚,业已元气大伤,丹田法力越发枯竭,好在家底不弱,尚能应付,只是如此这般,身家性命堪忧,遂争斗中不忘思虑生机何在。
血花公子暗自思量,此番定要拿下白少同,其身负法相若能据为己有,必能叫道行更近一步。遂全力发动十方炼血阵,以侵蚀阵中生灭不息之法相,若非得大阵伏击建功,血花尚不敢如此全力攻伐。白少同一心应付局面,暗叹一时不察这魔头诡计,此番若无意外,恐是生机俱灭之局。二人皆是一时天之骄子,遂又争斗三日,白少同业已身负重伤,血花公子逾加凶残。
话分两头!
自既寿、昌廉、承光三人离去一载光阴,乌梁渠之地,奉玄伤势尽复,主仆二人择西北而进。杨陌自知当下修行《参同契》以碎丹结婴乃为第一要务,遂精修不辍,盖有其元婴境四重道法曰:
于是仲尼赞鸿蒙,乾坤德洞虚,稽古当元皇,关睢建始初,冠婚气相纽,元年乃芽滋。
圣人不虚生,上观显天符。天符有进退,屈伸以应时。故易统天心,复卦建始初。长子继父体,因母立兆基。消息应钟律,升降据斗枢。
三日出为爽,震受庚西方,八日兑受丁,上弦平如绳。十五乾体就,盛满甲东方。蟾蜍与兔魄,日月无双明,蟾蜍视卦节,兔魄吐精光,七八道已讫,屈折低下降。十六转受统,巽辛见平明。艮直于丙南,下弦二十三。坤乙三十日,东方丧其明。节尽相禅与,继体复生龙。
壬癸配甲乙,乾坤括始终。七八数十五,九六亦相应,四者合三十。易象索灭藏。八卦布列曜,运移不失中。
元精眇难睹,推度效符徵。居则观其象,准拟其形容,立表以为范,占候定吉凶。发号顺时令,勿失爻动时。上察河图文,下序地形流,中稽于人心,参合考三才。动则依卦变,静则循彖辞。乾坤用施行,天地然后治。
……
天地始判,阴阳肇分,开天辟地之性情,修真之要义。方至于“晦至朔旦,震来受符”,天地媾精,日月合璧,二气交感,万法始出;而吾丹道神气相纽,内丹真种始于此而生焉。我辈中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阴阳进退伸趋,阳往阴来周而复始,有无存乎一念。
碎丹成婴,阳火天炼,如是胎儿成乎于阳,而阴哺育之。道生万法,各人成之。而乾坤八卦,六十四爻,其中精妙,唯品者自知。这等无上道法,实乃天赐。
此后历经四度春秋,且行且驻日有进境不表。奈何总不得踏破关隘,只道是道行尚不足以竟功。世间苍生如恒沙数河,何其之多,得缘修真已是天道垂眷。盖有《参同契》取五行入阴阳,又得通天石之益,九还山之遗泽,此种种缘法助益,修行四十有二载,今寿不过六旬,上窥元婴。这等通天造化,比之俗世蹉跎,相去仙凡。
还说丹田中,通天石得昼夜洗炼之功,却可自信破境元婴,神识可及。如今进益赖有其辅,届时自可增益修行,有如神助。得乎其益而行乎其辙,杨陌仍是那弱冠有余而立不足之相,至今时,岂不贪念长生耶!遂有苦心修真,练气长生之志。
凡人俗欲,仙不能勉;财侣法地,动人心魄。杨陌并奉玄,主仆二人终至北冥海滨,亦行经渔村所在;为人主者,相貌平平;为人奴者,其身如巨;渔民避而远之,如议鬼怪,纷纷窃语。两重大海,五重州陆,主仆见识,非凡夫俗子可猜度,焉能为意。
渔村海岸驻足三日。闻奉玄报曰:主人,既寿道友留信,遂上缴锦囊一方。四奴自有通联之法,杨陌不足为奇,接来锦囊,其中乃有玉简一枚。神识触及,信息入了魂海,其言曰:三日前南穹星州白少同自此处入北冥海,乃思血花公子此去为之不远,万讫主人慎之。看罢!杨陌自能思量,血花公子盛享魔道之名,劫掠凶行甚重,十方炼血阵必出于“炼血还魂大法”;白少同号之正道,其修行法相必出于“一元复始道经”。此二者皆《混沌十二相》所遗失,心必欲取之。
罢了。杨陌道:茫茫海域,三日之期,去之不远,遂飘身入海乘浪而逐。前与白少同一战,后有杨陌相助,奉玄因伤破而后立,业已步入金丹后期不表。主仆一道乘风破浪,飞盾数日;奉玄拘来海蛇为骑,倒也双双省却法力无数。海蛇本无灵智,受炼气士威压所迫,丈长身躯,果是海中之物。只二十余日,去之远矣。
仍不得白少同行迹,亦无有既寿诸人音信。这日,主仆二人驾海蛇而行,忽感周遭海域震荡,灵力混乱,血煞海烟,波云诡异。奉玄嗡嗡道:主人,如今海域震动,血煞靡靡,此等景象,必有争斗,我等如何处之。杨陌不语,只神识详辨良久,曰:这等血煞之气,盖因十方炼血阵所为,血花公子并白少同二人恐有争斗,却好暗中一探究竟。脚下海蛇逐北奋进,只一日罢了。果见千丈之外血煞弥空,裹住百十丈海岛,其上一公子;玉面朱颜,金冠垂带;一双丹凤眼,笔墨眉,对襟鹤氅,白罗大带,绸缎深衣;真乃公子如玉,世无其双。奉玄惊曰:主人,此乃残枭白盟少盟主血花公子是也!
杨陌颔首,曰:观之气象,果真是名不虚传,十方炼血阵亦霸道赫然。奉玄叹曰:吾不及也!
只见那血花公子法躯凌空,法力蒸腾,手掌法力如潮,运起大阵威力惊人,十方炼血阵时而小至丈余,时而扩涨数十丈方圆;海中鱼虾龟鳖死却无数,血腥味弥漫周遭不表。二人观之良久,终见阵中一道光晕隐约可见,似摇摇欲坠,却也能晃荡不灭,与十方炼血阵拉锯往来,然其力已疲,而今观之,终将泯灭。奉玄曰:主人,吾观阵中那光晕,必是白少同无疑,海内中州战时,印象极是深刻,其受困绝阵,法力耗尽,乃无缘之水,败亡阵中不过迟早之事耳。却不知其如何落入阵中耶!
杨陌思虑既寿留书,曰:白少同在此处受血花公子伏击,方困入绝阵。原本二人不分上下,血花公子欲图之,此乃上策,倒也不愧其智计深沉,狠绝之名。奉玄道:照白少同行程,其二人争斗恐有三日余,不知主人如何相处?杨陌思量曰:此二人皆与本座无怨,我若出手,必获罪与人。奉玄道:即是如此,可避而远之。杨陌曰:我且问汝,海内中州乌渠梁一战,那白少同乃何许人也?
奉玄思虑道:恕我愚昧,难知此人深浅,然比之主人,似有不如之处。杨陌不以为意,只曰:此人日后与我或有大用,当助其一臂之力。奉玄道:主人既有此意,奉玄自当奉命助之;杨陌曰:不急一时三刻,且作壁上观罢了。主仆二人遂隐而不出,如此观至翌日,那阵中光华业已薄如蝉翼,泯灭似近在眼前,十方炼血阵之威愈发浑厚凝练,锁死方圆十丈,白少同后力已绝。奉玄道:吾主,在不相救,恐为时晚矣!杨陌颔首曰:汝之言甚是,那十方炼血阵侵蚀白少同之法力据为己有,又得海域诸多血食补益,愈发力强,血花公子真真是名不虚传。汝且出战头阵。
奉玄闻之,道:主人且看我杀将去罢!遂破空而起,一对奉天锤势大力沉,毫无花哨,直击十方炼血阵。血花公子一心欲拿白少同而后快,岂料功成在即,阵外有人来取。惊怒喝曰:来者何人?速速退下,自当无心之举,倘若为敌,绝不得善了。奉玄声若响累,道:血花公子魔名当世,怎奈吾与阵中之人缘深,你且着他会我一会。说来话长,不过瞬息之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血花公子防他不住,一对奉天锤落在十方炼血阵上,霎时有惊天轰鸣响彻海域方圆数十里,海浪震荡,波涛千尺,血花公子惊怒交加。祭出一手爪,此宝号曰“乱心手”,威力奇大,乃魔道宝物,与白少同几番争斗,不曾示与人,此刻却也不得不以之御敌,直取奉玄丹田要害。奉玄心惊,血花公子之名终得领教,只祭出一宝物,不得已召回奉天锤全力御之,其若全力杀来,只怕无力招架。
血花公子一击退敌,喝道:还不退下,更待何时。奉玄闻之,甚是恼怒,又见那阵正光华闪耀,显是白少同已知血花公子阵外遇敌来袭,遂集力和而应之。奉玄道:休得妄言,速速散阵方休;霎时,百零八路奉天夺命锤快如流星,沉如山岳,不管不顾,狂风骤雨般猛攻十方炼血阵。此乃奉玄以命换命之法,只道是为阵中人赢得脱困良机罢了。
血花公子自非等闲之辈,自知不能各个击破,恐是前功尽弃。祭出“回光化血钵”添为阵枢,叫十方炼血阵动荡不得,拿下这阵再巨汉为要。且说血花公子暂且定住大阵罢了!法力尽展,直取奉玄杀将过来。阵中白少同业已有所感,遂一鼓作气,祭出混元紫金锏,乌光刀先后猛攻大阵于一点,又喝曰: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全力使将一元复始道经,集一身法力,原始相又杀到。
十方炼血阵摇摇欲坠,奈何力有未逮之时,只片刻之间,奉玄已是血洒海空,血花公子招招索命施为。便在双双心急如焚,只见百丈开外一道阴阳手印凭空杀到,其威力便是血花公子亦闻所未闻,那手印似取血花公子而来,血花公子不得已横移数丈。只恍惚间,阴阳印弃血花公子不顾,却与十方炼血阵中白少同攻击里应外合。众皆闻一声沉闷崩塌之音,却见十方炼血阵随之崩溃,阵中白少同随之冲天而起,脚踏青鸟伫立海空,一袭道袍凌乱而不失本色。
海岛上空一时寂静无言,滚滚浪涛中,杨陌自百丈外负手踏浪而来。奉玄躬身而迎,震骇于这主人阴阳印之威,胜从前不知几何。白少同稽首遥拜,曰:谢道友援手之恩;杨陌颔首示意。血花公子惊怒不失稳重,见那一式手印不在自己之下,如此人物,闻所未闻,真乃惊天之秘。自知今日所图无望,稽首曰:这位道友道法惊人,然你我无怨,毁吾之所谋,所谓何故?
杨陌稽首曰:久闻血花公子盛名,而今当面,实乃三生幸事;贫道陌上人这厢有礼,吾与白少宗主有旧,愿二位化干戈为玉帛。血花公子曰:本公子素无玉帛之德,陌上人道友既来之,某自当退避,今日之赐来日再报。言罢!脚踏血云北遁,消失在茫茫海中。
白少同稽首曰:陌上道友今日之恩,不才何以为报?杨陌曰:今日之果乃有当初乌梁渠之因,亦求白少宗主下赐一物。白少同道:陌上道友所求为何物?杨陌抚甩大袖罢!曰:贫道之求,乃“一元复始道经”。遂不言,直视其人。白少同霎时僵直,良久道:恐难从命耳,道友意欲何为?
杨陌曰:如此道法,贵宗所能修成之辈,今无二人,如此憋扫自珍,悲乎哀哉。贫道必欲取之,汝之奈何耶?白少同沉默无言,思量甚久,曰:陌上道友今日之恩各不相欠。随之抛出玉简文书一枚,脚踩青鸟化作长虹北去。杨陌纳入大袖,神意斟酌罢,嘴角勾起一缕笑意。吩咐道:此非久留之地,此去北渊正是时节,奉玄稽首应诺,驾了海蛇,主仆二人消失于在茫茫海域。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