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历过亲人离世吗？
不知道多少次看着电视里生老病死的桥段，我以为自己应当是可以接受别离的。听说过无数个故事，关于家属在ICU门前等候，做着那个选择。是将里面躺着的病人立即拉回家等死还是继续留在这为那百分之一的希望倾注活着的人所有的力气。我以为这个答案很简单，我以为，如果是我，我一定可以很清醒地做出那个决定。可直到这些选择落到我面前时，我才知道，我依旧不知道如何选择。
我是在家族的大群里得知奶奶住院的消息的，是某个亲人不小心将医院的图片发到了群里。其实我早有猜测，好几次打电话爸爸都不在家，爸爸周末下午竟然出去玩，一天都没回来。有隐隐的担忧，我也没问。因为姥姥在几周前刚因感冒住院，但是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我觉得，这次也没大事。
尤其有人同步了奶奶出了ICU的照片，其实我的心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可是，周六一大早，堂哥发来了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意识到可能是出事了。
我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今天突然就昏迷了，然后又进ICU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次可能救不回来了。之前本来只要带呼吸面罩就行了，结果她不配合治疗，后来只能插管，再就是割管，现在确实不行了”
我傻了。
突然，爸爸打电话过来：“他说，他们要把你奶奶拉回家，可我不甘心，我们就要这么放弃了么。儿子，怎么办。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这不是爸爸第一次征求我的意见，但这种哀求的语气让我的心理防线直接破掉：“真的真的救不回来了么，如果留下还有机会么”
“我不知道我想试试，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
我顿了顿，我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继续治疗只是徒劳无功，延长病人和家属的痛苦，如果就这样放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说适合，治疗是很痛苦的过程，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继续治疗，很多情况虽然昏迷，但是有一些意识还是在的。换谁谁都觉得难受，如果病床上是我，我也不会想继续治疗。但是她毕竟是我奶奶，我不想她走。“
“一直后悔没能多照顾照顾她，她不愿意到城里来。她把我们养大，就这样放弃了吗。就想让她过得舒服一点，有时还说她。这几天鼓励她今天就好了，马上就能回家了，她一直摇头。”
“可能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我现在买车票，现在就回去”我叹了一口气，坚定地说。
我买了50分钟后的火车票，然后打车直奔车站，经历了4.5小时的高铁以后，在下午四点钟前，我到了家乡的火车站。
妈妈到车站接上我。
奶奶已经被运回家了。
我们驱车一个半小时到了乡下的大爷家，看到爸爸站在走廊上，看到我来了以后，他说：“只进气不出气了”话没说话，救哽咽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我跑进屋里，屋里挤满了家人。半跪在奶奶床前，叫着，奶奶，奶奶，我来了。
奶奶睁开眼，看向了我。
我说：“是我，萧云，萧云来了，奶奶，你要是知道你就眨眨眼”
我分明看到已经没办法控制面部表情的奶奶稍快地眨了眨眼睛。我心理一喜。
可是到现在，萧云才注意到奶奶的情况。
因为从医院出来以后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床边放着氧气瓶，哥哥在用手一点点地把氧气压到她的胃里，以维持她的生命体征。
我怔怔地看着奶奶，他傻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我嗅到了浓浓的死亡气息。
这时，爸爸进来了，跟奶奶说：“萧云来了，你给他说说话，你跟他说两句话。”
萧云的视线顿时模糊，但他分明看到奶奶本来不能张开的嘴剧烈的动了两下。
我兴奋地喊，奶奶，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奶奶是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
旁边围满了人，我有好多话想和奶奶说，他看人太多了，说不出口。
奶奶有很多孙子外孙子，很多人都在她身边长大。而我是最小的孙子，也是最被偏爱的那个。从小，我就被接到了城里，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奶奶家。每次回家，奶奶都走好远出来迎接。奶奶每次都开心地合不拢嘴，嚷嚷着要拿各种东西给我吃。然后，每年过年，我总是拿压岁钱最多的一个。但我也是见到奶奶时间最少的一个。从小到大，和奶奶呆在一起的时间只能用小时计算。我想过无数个了能，以后接奶奶到城里一起住，好好照顾她。奶奶很倔强，每次给她钱都不收，每次给她买东西都不用，每次要接她到城里她都不愿意。
我想告诉奶奶，奶奶，我来了，我来看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就要没有奶奶了。奶奶，你说句话啊。坚持住好不好，你不许这样，你看看我，别人叫你你都不动，只有我来了你会动。你是最爱我的是不是，你是最记挂我的对不对，你要好起来啊，我不想没有你。对不起对不起，这学期因为太忙了，忘记我之前还有每周给你打电话的习惯，我已经好久没有给你打电话了吧，对不起，之前每次电话里，你都会说，还是云云最疼你，知道给你打电话，别人都不给你打电话。说我孝顺，说我和我爸一样懂事，说我是好孩子，还知道给你打电话。有一次你没挂电话，然后在那自言自语，夸我夸了好久。我听着很不是滋味。所以我每次放假，别人会选择出去玩，我一定会回家，回家看您，看姥姥。我不知道我还能和您一起度过多久，可我珍惜每分每秒的时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我以为我能接受这些打击，我以为我可以理解这一切，我以为，可是当一切来临，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啊。
一个人，一个曾经很亲密的人，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你的人，又一天要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这是一种什么经历。那里会空一块。
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人要去上坟，为什么很多人明明接受过教育，不应该人已经没了，还要继续去祭奠早已经不存在的尸骨。我现在明白了，没有人是在祭奠那个小小的坟头。
大家在祭奠的是与那个人的所有回忆，与那个人共度的所有时光，是我的生命中，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在见到奶奶的24小时之后，在2021年12月5日下午17时许，奶奶走了。
即使是意料之中的消息，但依旧让人难以接受。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很可能不是最后一次。
您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但我觉得您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原谅我写下这段文字祭奠你，我亏欠了你太多，愿那个世界没有痛苦，有空常来看我。
R.I.P
奶奶，我爱你，你能听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