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如此无情,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眨眼又过去六个月,易筱已经在医院呆了15个月了。当初和她一个班的小朋友,都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要是易筱没有生病,也能够去上学把。易筱好想去上学啊!
可惜,易筱还没能够康复到出院地步。
易筱当初还希冀着病好了之后,就能够和当初那个班的小朋友一起上学。可惜现在的她已经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至少都要两年半才能出院,这还差了一年半呢。
幸运的是,大病房里还有羽白陪她。原本住在易筱隔壁的那位小哥哥转院了,新加入的是一位四岁儿童。他还没来得及上幼儿园就得了如此的病症,真是让人可怜。
由于小朋友的年龄太小,他的妈妈不放心,因此拒绝加入易筱妈妈那个换班的想法。不过她还是表示愿意帮助包括易筱在内的另外三个孩子,她会经常注意他们的。
就这样,小朋友的妈妈成为目前唯一一个每天都呆在大病房的家长。大病房里的另外三位家长,由原先每天两人一轮变成每天一人一轮。轮班陪孩子的家长,跟着小朋友的妈妈一起看护大病房里的孩子。
每天的中午和晚上,另外两位家长过来医院的时候,都会顺路带好食材,在大病房里为孩子们准备营养餐,自然也会分给那位四岁的男孩。互帮互助不变,互相支持依旧。
又是半年过去了,还差两个月,易筱就已经住院满两年了。
原本易筱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出院,复检,康复。却没想到命运如此无情。
“羽白?羽白!妈妈!”
那天,易筱当时正和羽白一起给原先那位四岁时入住大病房的儿童讲童话故事。讲着,讲着才回过神来,发现羽白好像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易筱回头看向羽白,注意到羽白脸色苍白,紧皱眉头躺在床上。易筱尝试叫醒羽白,可是羽白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昏迷过去一样。感觉到不对劲的易筱马上呼唤易筱妈妈。
今天正好是易筱妈妈和那位儿童的妈妈值班。易筱的惊呼吓坏了易筱妈妈,易筱妈妈急忙过来询问易筱什么事情。易筱指了指羽白,易筱妈妈一看不对劲,急忙找来医生和护士,把羽白送去抢救,并立刻给羽白妈妈打电话告知这里的情况。
“羽白!羽白呢?”
没多久,羽白妈妈就急忙赶了回来。她急切的抓着易筱妈妈的手臂,询问道。
“抢救室,别急,别急,会好起来的。”
易筱妈妈连忙安抚羽白妈妈,随后带领羽白妈妈去到抢救室门口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病房里的三个孩子以及另外两个家长,心里都在默默为羽白祈祷。
“咣当……”
不知道过去多久,抢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这段时间,易筱妈妈一直陪着羽白妈妈,坐在抢救室大门前的椅子上等待,终于是等到医生出来。
“怎么样!医生,我家羽白没事吧。”
一看到医生,羽白妈妈就迫不及待冲上前,焦急的询问了起来。
“没事,没事。”
医生沉稳的回答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医生沉稳的回答,羽白妈妈如同吃了一记定心丸。
“等会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把,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一下。”
医生没有过多的停留,给羽白妈妈留下一句话就离去了。
不久后,羽白又被送回到了大病房修养。一开始易筱还很庆幸羽白没事了,以为这只是一次很不幸运的突发症状,一切都过去了。谁知道……
“羽白?羽白!你们要出院了?”
易筱看着羽白和羽白妈妈收拾东西,很疑惑的问了羽白一句。
“是啊,易筱,再见了呢。”
羽白很小声的回答了易筱的话。语气中流露出留恋和遗憾。
易筱明白了,羽白这声再见,既是道别,也是放弃。她清晰记得,前几天羽白才从急救室转回大病房继续修养,没理由会这么快出院的。可能是像之前那个离去的小姐姐一样吧,没钱了?易筱心中想到。可惜这些不是她能解决的,只能沉默的看着羽白收拾东西离去。
“不要放弃啊!”
羽白在离开大病房前,回头看了看这位陪伴她一年多的朋友,不舍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的家庭已经没有能力在让她坚持下去了。
不过她好歹是在死神面前多活了一年多,好歹也是和死神较量多次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没什么不满足啊,就是遗憾,深深的遗憾啊。他们这种经常面见死神的人,小小的年纪,心智却成熟的让人心疼。除了懂事,还能如何呢?羽白不哭也不闹的跟着妈妈离开了这里。
上帝突然剥夺了他们的一切,还把他们关在黑房子里,只留下一扇推不开的窗。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窗户好歹还是玻璃的,至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至少能看到外面的人们,只是出不去而已。只是……而已。
“嗯!”
易筱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不会放弃的!她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很多游戏没有玩过,很多很多过风景没有看过,怎么能轻言放弃呢?除非……
她的父母在为她而努力,她的爷爷,外公外婆,其他亲戚朋友,都为她尽过一份心力。她不能辜负他们!除非一切都到了真正无法挽回的时候,她才会任性一把。她要央求妈妈和爸爸,放下一切去陪她渡过最后的时光。她想看看游乐场里,海洋世界里,所有所有没有亲眼看过的,所有所有没有摸过的,还有好多好多啊……哪怕时间可能来不及。
羽白的离去,给了大病房里所有人的心里打上一记重锤。进门二号床位的小朋友可能还感受不深,毕竟他还太小,幼儿园都没上就来到了这里。但是易筱和一号床位的男孩所受的影响就深了。
他们两人一起看过原先二号床位小哥哥的离去,一起看过最早的小姐姐离去,现在还一起看着替代小姐姐的羽白离去。沉重的心理压力让他们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二号床位小朋友的家长受到的打击最严重,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转变的很慢。
易筱和易筱妈妈是最先回复过来的,之后就是一号床位的男孩和他的妈妈。好长一段时间后,二号床位的家长才重拾信心,这还是由于易筱妈妈和男孩妈妈给她打气的原因。
不长的时间,大病房四号床位又重新入住了新人。这一次易筱妈妈没有再次尝试邀请新搬入病房的家长进行轮班,之前的轮班也取消了。所有的家长都愈发珍惜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他们都不想再浪费时间从外面获得那杯水车薪的金钱填补这个无尽的大坑。唯一不变的就是营养餐还是会在病房里弄。
大病房里护士和治疗白血病儿童的医生们也更加上心了。一年内,两位小朋友的离去,让他们的心情很是低沉。他们仿佛战败的将军一样,常常陷入自责和懊恼。虽然根本原因不在他们身上,但这种生离死别,谁还会计较这些呢?天天靠自我安慰和推脱责任,这可不是医生该干的事情!他们愈挫愈勇,调整护理的方案,竭尽全力守护孩子们。
眨眼,就是两个月过去,易筱住院正式满两年了。
“妈妈!你就是我的沙利文。”
某天易筱突然对易筱妈妈说道。
“呃?沙利文?沙利文!当然,妈妈是易筱的沙利文。”
易筱妈妈一开始还愣了一下,沙利文是什么?沙利文是海伦凯勒的老师啊!是改变海伦凯勒命运的那个人!妈妈回过神之后,很庆幸当初自己带给易筱的书籍是海伦凯勒所著。她明白女儿的意思,她不会放弃的。
“山窗,钱可能不太够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易筱出院。”
几天前,易筱妈妈拨通了易筱爸爸的电话。
“雨澜,钱的问题我会解决的,你继续陪着易筱。”
电话那边,易筱爸爸依旧宽慰易筱妈妈,他把最大的压力抗在肩上。这两年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在易筱妈妈面前道过一声苦。易筱爸爸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挣钱,两年时间总共只看了易筱5次,这还是包括易筱刚刚生病那会那两次。
易筱已经住院两年了,之前筹备的治疗费用,早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前段时间,易筱妈妈还在为这件事而忧愁。应该是那个时候,易筱注意到了。
“雨澜,过几天就会有10W到你卡上,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天后,易筱爸爸给易筱妈妈打了电话。
“山窗,你哪来的10W?你……是不是把房子给抵押了!”
易筱妈妈很疑惑,她不清楚易筱爸爸从哪里弄来的10W,要知道之前筹那35W已经是欠下了一大笔钱,至今还没还玩呢。突然易筱妈妈意识到什么,急忙询问易筱爸爸。
“……是啊,没了女儿,家还是家么?只是一个房子而已,还会再有的。女儿可不能有事啊。”
电话那边,易筱爸爸无奈的回道,他也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无力的解释和安慰易筱妈妈,让她明白他的决心。
“呜呜……值得吗?我……”
易筱妈妈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很想说,要不我们再生……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就这样把。我……可能要……两年后才能和你们母子相见,不要想我。”
易筱爸爸没有打算和易筱妈妈聊太久,他也怕他突然放弃,他也怕啊。他果断挂断电话,擦去眼中的泪水,继续拼搏。
“山窗?山窗!”
“嘟嘟……”
易筱妈妈想问易筱爸爸两年的原因,奈何易筱爸爸早已挂断电话。手机里的嘟嘟声,就如同易筱妈妈的心跳一样,苍白无力。
时间是这世界上最最无情的东西,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能与它相比较,哪怕是死亡。
眨眼又是半年,易筱入院已经两年半了。
“恭喜你们,可以出院了!之后每年过来检查一下就好了,若是两到三年内没有异常,就算是完全康复了。”
医生拿着化验单,来到易筱的病床前,对易筱妈妈说道。
“太好了,易筱你能够出院了。”
易筱妈妈不敢相信的看着医生,医生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自此易筱妈妈终于明白这是真的,她熬过来了,易筱也熬过来了。她清楚医生话里的意思,一般来说只有极少数才会复发,这年代医疗水平很高,基本出院就意味着康复!
今天易筱终于出院了!
易筱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由衷感谢妈妈,感谢极少见面的爸爸。感谢爷爷,外公外婆,亲戚朋友,所有一切帮助过她的人,包括护士和医生。
两年半的时间里,易筱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如最早离去的小姐姐,后到隔壁小哥哥,之后好友羽白的放弃,以及前一个月一号床位的男孩康复出院。小小年纪经历的生离死别远远超出常人,易筱的心智异常成熟坚韧。
“真的么?呜呜……
成熟坚韧的心智,也在得到能够打开窗户出去看看的消息面前奔溃。易筱终于是像个正常的八岁半的孩子一样哭的稀里哗啦。
她还清晰的记得,一个月前一号男孩被医生通知康复可以出院了,那时那个男孩哭的很难看,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易筱想着,自己现在应该就是这样子把。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无比艳羡他,终于这一天轮到自己了。
“当然,快收拾一下,回家把。”
医生轻轻的保住了易筱,拍打她瘦弱的身躯,安抚她。医生对这个小女孩印象很深刻,她那强烈的求生欲望,极大的增加的生存的机会。他还记得小女孩刚刚入院时的那两次高烧,极端危险啊。不过都是挺了过来。
之后易筱和易筱妈妈一起,收拾好东西,拜别医生后回家去了。虽然家被抵押了,但还是给他们一家人居住的。家里一切都照旧,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唯一遗憾的就是。易筱爸爸还有一年半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