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雨声越来越大,有暴风骤雨之势。门内却不改热闹气氛,丝毫不受暴雨的影响。
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说他们能想出什么对策。
暴雨在觥筹交错间沉默,亦如沉默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打破沉默需要最需要冒险的人,姜浩林是他们中最热爱冒险的人,哦不,是最爱冒险的吸血鬼。
“我说啊,我们不能光等着吧?我们得想想明天的计划。”
道理大家都懂,然而适应现实需要时间。
所以,所有人都在无声地适应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所谓的打破沉默需要勇气,就是要敢于加速这个适应的时间,让一切回归正轨。
“我提议,这个任务不做了。”蔡海蓝作为全队最现实的人,率先提出最正确的建议。
护航者最忌讳节外生枝,无论是外派人员还是内务人员。碰上任务之外的事件都会影响原本进程,使其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最后护航者将不可避免地要去赌,赌赢了一切好说;赌输了,任务连带护航者本身都一起完蛋。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离问题远远的,等别人去解决然后让自己捡漏。
“全身而退可能没那么简单,”高辑隔着蔡海蓝两个位子,“当地警方如果负责,我们肯定会被拉去作证人。”
“那样的话做不做任务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抵在桌上的吴亚明低着头说话,“护航者有义务协助行政机关办事,我们已经卷进去了,此时推掉任务,等于白给。”
“我们可以向政府索取报酬,护航者从不白做工。”小A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道格拉斯有质量极高的武器装备,这是政府提供不了的。”莉莉娅缓缓地说道,“而且,我们初来乍到,政府很有可能根本不理我们。”
高辑刚打算接上话头,却被年纪小的安瑞克抢了,“那个.......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是,哥哥姐姐们为什么要装备啊?”
霎时,大家哑口无言,个别几个情绪激动的差点就骂出去了。
为什么要装备......这年头,护航者没点好东西上身很难接到任务。吴亚明和莉莉娅算过了(当然,吴亚明是报数字的那个,莉莉娅全程心算),要给全队所有人配齐护航者标配——长袍,佩剑,护臂,腰包,等。除非吴亚明有权调用他爸的私人银行账户,否则完全买不起七个人的装备。什么?你问护航者总部为什么不发装备?你怎么不让护航者去组建一支军队呢?
黑心老板亏待员工,护航者外派干员常年没有齐全装备,所以能当外派干员的护航者要么精通魔法,要么就是有一技之长的鬼才,或者是从那些传奇军团里出来的游侠,像李遥,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挨一发全威力子弹还站得起来。
而吴亚明这里......嗯.......有一半人不符合要求,所以吴亚明希望通过装备来改善战斗力。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这样做就不需要继续完成这个任务了。”不理会小屁孩的幼稚提问,高辑提议道。
“要用装备来提高战斗力的人离开队伍,就可以了。”
这时候,服务员上菜了,一碗新鲜出炉的兔子肉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
“其实高辑说的对,没必要去做这种任务。”
在莉莉娅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着身子,而吴亚明坐在此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
刚刚高辑刚把话说完,服务员菜还没放稳,吴亚明就突然站起来指责高辑的提议,而高辑耐心地和他辩解,但吴亚明丝毫不领情,结果原本相互就口无遮拦的两个人吵起来更加过分,高辑说吴亚明仗着自己家世以为全世界都要让道;而吴亚明则说高辑眼高手低,次次都让局势出现意外,难堪大用。
后来相互指责差点变成手足相残,吴亚明一时冲动直接拔剑,要不是一旁的莉莉娅在桌下一脚踢中他的膝盖,要是看到吴亚明拔剑,高辑这个胆大妄为的人才估计也要杀人放火。到时候两个人就要被扭送到警察局去吃国家饭了。
聚餐自然是不欢而散,所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思来想去,莉莉娅决定把吴亚明拉到房间里。
如果过分宠爱一个人,就会导致同行其他人的不满,这对处于领导地位的人而言,是大忌。既然爱一个人,就不能让他断送自己。莉莉娅也许不是这么想,或者她根本没想,但她正在这样做着。
“你觉得为了自己方便而让同伴赶出去是件好事吗?”吴亚明愤愤不平。
“那你也不能拔剑,砍队友也不是件好事。”莉莉娅机智回击。
“可——”吴亚明一时语塞,他有意无意偏头,莉莉娅也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
莉莉娅也不说话,她不想太咄咄逼人。淑女形象很重要,这是她在父亲那学到的。
吴亚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思量着自己的行为:没有亏待同伴,没有见死不救,经济状况良好——
思来想去,吴亚明甚至没有觉得自己的队伍有陷入过什么困境里面。没有,理性审视一下,明天最多被警方带去做做笔录,根本不影响自己的行动计划!他完全可以继续完成道格拉斯的委托,即便到时候道格拉斯要被抓起来,根据之前的规定拿点装备,莫非警方不允许?
然而,总总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和谐表面之下,在吴亚明的思量中,有种东西被他视而不见。
“亚明,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莉莉娅语调平缓地问道。
“不知道,我还以为是天上掉老婆下来了。”吴亚明又开始了。
“天上不会掉老婆,天上只会掉麻烦下来。”莉莉娅笑着说道,强颜欢笑着。
“坦白地告诉我,我不是个麻烦吗?”
“你怎么可能是个麻烦!”吴亚明情绪非常激动,他猛然抬头说:“你会算账,有同情心,有主见,很坚强,事事帮助与我。你是我引以为傲的——”
短短几秒钟停顿,吴亚明继续说道。
“你是我引以为傲的唯一,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人。”
*******
记得有情圣曾言:爱情之中,先表白的人便是输家。那么,这世上肯定有人甘愿输得一塌糊涂。
爱情之于人类,其实是件不必要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爱情的甜蜜,也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爱情的苦楚。绝大多数人,就算是和不爱的人结婚,忍受貌合神离的半辈子生活,和那些在爱情中欲疯不狂的人相比,他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幸运儿。
莉莉娅自觉自己非常自私,她跟着吴亚明出来冒险,其实只是为了逃脱那个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父亲,和那个勾心斗角的贵族阶层。没想到,吴亚明愿意为了她而处处偏袒。她何曾不知,七个人里,最需要靠装备提升战斗力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莉莉娅。何况团队里又加上一个“代交至警局的失踪人口”安瑞克。明智的人早就看出来了,在冒险旅途变得凶险之前,弱者必须离开。
刚解放的奴隶和贵族千金,自立自强的女青年和幼年父母双亡的十五岁小孩,哪个离开的风险小一些怕是不明自喻——
这根本是个悖论,按这个路子,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着走完冒险旅途!吴亚明不服。
可换句话说,难道不是吗?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为了避免自己爱的人赌前程,莉莉娅选择离开。
******
拂晓临近,天空逐渐明亮。少女依靠在爱人的肩上,静静地看着太阳缓慢升起。
辞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又与何人说?
连从床边到门前,这段距离都仿佛是天人两隔般的距离。这是妄想,是痴迷,虚幻的感觉只在这一时刻保持无法怀疑的清晰。
当莉莉娅的想法公之于众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有代沟的安瑞克以外,所有人都带着愧疚的眼神看着吴亚明。
吴亚明只是偏过脸去,去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马车。偶尔路过的情侣让吴亚明五味杂陈。
祝天下有情人不得好死。吴亚明在心中诅咒道。
所有人给莉莉娅送行,看着她骑上马,然后就此别过。
一同离开的还有小A,他也是昨晚做的决定,但吴亚明这一天都没正眼看过他。
高辑,蔡海蓝,安瑞克,姜浩林,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向着离别相反的方向退,向着吴亚明望眼欲穿的地方后退。
太阳从东边升起,吴亚明看着莉莉娅向东方离去,迎着太阳的光辉而去。
有种黄昏,叫做黎明下的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