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军们铺了一条血路，纵使身躯被毒虫撕咬，他们高亢，无畏，紧握手中长枪，往僵尸身上撞。
汐华手中的箭，在空中划过，箭鸣声不绝于耳，却仍觉得自己的箭不够快。
州帆竖起风盾，从地上捡了一根沾血的长枪，杀入僵尸堆里。
论易不再维系风墙，楚家军不要命，他们也不要命，这种害人的僵尸，少一个是一个。
文奇和子敬已经离开山林，朝着钰单飞去。
钰单手里绕着长鞭，拿天官府弟子的血喂鞭，一定大补。
德隆城已经脱下盔甲，他的肩膀被楚怀的枪刺穿，随意缝了起来。
“特勤，他们是天官府弟子，再如何也不可小觑。”德隆城提醒钰单。
钰单眼底含笑，瞥了德隆城一样。
他一时忘了，特勤从不听人劝，只凭着自己开心就去做。
“就是这里了。”文奇手挡在子敬胸前，“我去会会她，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好，你小心。”子敬隐匿气息。
文奇落在营帐前，“出来吧，我知道是你在捣鬼。”
“你叫什么名字？”钰单把玩着手里的鞭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我好给你立碑。”
“不劳大驾。”文奇驭风，抽出防身匕首。
装神弄鬼，戴着面具。
匕首划过钰单的耳垂。
钰单故意让文奇近身，手里的长鞭缠上文奇的腰，“腰还挺细。”
文奇皱着眉，想要割断长鞭，却发现这鞭子坚韧不摧，越缠越紧。
“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是你想要个无名碑？”
钰单笑着一点一点拉紧长鞭。
文奇甩了个风刀，正中钰单的面门，将她的面具劈成两半。
“原来长得这么丑，怪不得戴面具，你个丑八怪，作恶又丑陋。”文奇与钰单对抗着，鞋尖陷入了土地。
钰单松开文奇的腰，狠狠甩了一鞭子。
鞭子和长了眼一样，文奇躲得再快也能打到他。
是撕心裂肺的疼。
文奇没喊疼，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居然抽出了内伤，好强。
再强，他也要杀了她。
“就这点本事。”文奇侧翻，躲开钰单的鞭子，按下腰间的机关，身上射出暗箭。
钰单转身，退后数步，躲开暗箭。
文奇趁机进了营帐，打翻了钰单做法的桌子。
水盆蜡烛在地上滚动，点燃了营帐。
钰单不再玩闹，手指搭在掌心，拍了拍，唤出一只白骨老虎。
“这是我的灵宠，死在它的嘴下，是你的荣幸。”
钰单撑着伞，退到骨虎身后。
骨虎动作迅猛，张着虎嘴冲向文奇。
文奇在地上翻滚，勉强躲了过去，他身体里的灵气在流逝。
有什么东西在吸收灵气。
不能与骨虎缠斗，得想法子脱身。
文奇观察地形，伺机逃跑。
骨虎趁文奇不注意，分裂成两只，虎牙嵌入文奇的身体里，吸食他的血液。
文奇咬着牙，伸手扒开骨虎的嘴，它的身上生着骨刺，将他的双手扎得鲜血淋漓。
“你不愿告诉我名字，那我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呢？”钰单手里的鞭子缠在子敬脖子上。
子敬手抓着鞭子，企图扯松一些，他被勒得喘不过气。
这一定是最憋屈的死法。
他已经躲得很好了，不知道钰单是怎么找到他的。
“放开他！”文奇顾不上自己的伤，自断了锁骨，脱离骨虎的嘴巴，疯狂地往钰单身上砸风刃。
钰单一挥手挡下所有风刃，“你以为你们能打得过我？真是好笑，不过是逗逗你们玩。”
她从记事起就开始练功，她的天赋很高，父亲给他找了最好的入门师傅。
不出两年，她就能杀了入门师傅。
王为她找来更好的师傅，那些师傅都死在了她的手里。
直到蓝疏的出现，她一直没法杀了他，他太强了，强到没有下手的机会。
钰单玩腻了，手上用力一扯，扯断了子敬的脖子。
文奇生生喷出一口血。
钰单好笑地看着文奇，手里揪着子敬的衣领，“他对你这么重要呢？我把他分尸了给你看好不好？”
钰单是个变态，十足的变态。
文奇扯下腰间的弟子印，注入灵气。
“不，劳，大，驾。”文奇一字一顿，悲戚无比。
弟子印炸了开来，威力巨大，文奇没想留全尸。
弥留之际，文奇想起他刚上山的情景。
师傅牵着小小的他，一步一步登上缥缈峰。
大师兄站得笔直，像在罚站，师姐在一旁笑他。
三师兄端着碗饭，追着五师兄跑。
四师兄捧着书，看见他，友好地笑了笑。
六师兄和七师兄打量着他，问他叫什么。
他想，他已经上了山，山下的一切便再与他无关。
“我叫文奇，文墨的文，奇怪的奇。”
他实际姓武，字平。
父母说他平平无奇，卖也卖不出好价钱。
他的父母是骗子，把他卖给人家做儿子，再让他半夜偷偷跑出来。
饥荒的时候，他们吃不起饭，当时小孩肉很值钱，父母给他称重，说他怎么不知道多吃点，这么轻。
交易的前一晚，父母让他喝水，往他嘴里塞泥巴，这样能让他重一些。
他很难受，但是他被绑着手脚，没法反抗。
泥土又腥又臭，一点也不好吃。
他重了一些，被卖给一个穿着很好的胖子。
胖子手脚不够灵活，他逃了出来。
故技重施。
父母又给他灌水灌泥。
他在想，泥巴到底能不能吃？
这次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的胃疼得要死，他求着父母不要再给他吃泥。
父母只想着卖钱，不管他的哀求。
他闭上眼，放弃了挣扎。
父母忽然停下，他以为他们良心发现。
他们是没有良心的。
是师傅救了他，师傅的手很凉，贴在他的肚子上，他的胃不再难受。
师傅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缥缈峰。
他一百个愿意，他当时以为师傅是神仙，他从未见过那般美好的人。
师傅牵着他，救了另一个孩子，比他小一岁，却比他矮了大半截。
那是小时候的子敬。
子敬被捆得很严实，躺在热水里，等水煮开了，就能吃了。
“神仙！”
子敬见到师傅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他神仙。
师傅给那些饥饿的人分了吃的，救下了子敬。
文奇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给吃人的人分食物。
他们不是坏人吗？
师傅说他们只是饿坏了。
子敬很喜欢师傅，也很喜欢他，说他长得像他的哥哥，很可靠。
可他并不可靠，他被父母摆布，没想过逃跑，是师傅救了他。
看着子敬眼里星星亮亮的光，他点了点头。
是的，他会变得很可靠，可以让子敬依靠。
今后他来做哥哥。
师傅牵着他，他牵着子敬。
天官府真的很好。
可惜他活不成了。
文奇和子敬被炸得粉碎，钰单被炸去半个身子，但还活着，她改造过自己。
德隆城离得不远，被爆炸牵连，缝好的伤口裂开，肋骨被飞出来的木枝撞断，插入脏器里。
他想，这可能是天意，他只能陪特勤走到这里了。
“特勤。”德隆城艰难地走了过去，嘴角和伤口不停地冒血，他的肺部和胃伤得最重。
钰单躺在地上，她的身体在自行修复。
钰单侧过头，看着步履维艰的德隆城，“老德，你要死了吗？”
德隆城和钰单有过约定，钰单不能改造他，不能给他喂蛊虫，不能让他死了再活，要让他入土为安。
德隆城手撑着地，慢慢坐了下来，坐在钰单身边。
钰单的手不大，和德隆城的手比起来，非常小。
她把手放到德隆城手心上，紧紧握着，“老德，你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没了你，我会很无聊。”
到头来，德隆城在钰单眼里只是个玩具。
德隆城却心满意足，握着钰单的手，轻轻捏了捏，“特勤，以后你会有更喜欢的玩具，老德不能再陪你了。”
“我杀了他们，给你陪葬。”
德隆城的手凉了下去。
弟子印爆炸，论易他们都有所感应，“文奇子敬他们出事了！”
“他们死了。”州帆退出僵尸堆，飞到空旷处，“我去给他们报仇。”
“等会儿，能让他们催动弟子印，对方的实力不凡，我和你一起。”
文奇子敬破了钰单作的法，天上已经不再掉虫子，地上堆积的虫子也停止了蠕动。
僵尸们没了操控，趋于平静。
论易凝聚灵气，清扫剩余的僵尸们。
汐华拎着画墨下来。
楚家军所剩无几，僵尸停止进攻，他们背靠着背，坐在地上。
“将军。”楚家军们神情哀痛，他们没死，但驱僵嗜血的蛊虫已经进入他们的体内。
楚怀捂着嘴，猛烈地咳嗽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也好，不能同生，还能同死。
“不必伤心，上了战场本就将生死抛诸脑后，为大炎无悔。”
楚怀安慰众人，向楚郇招招手，楚郇年轻，又是他们中武功造诣最高的，并未受伤。
“郇儿。”楚怀怜爱地看着楚郇，手掌贴在他的脸上，“为将我对得起国，但为夫我对不起妻，为父我对不起儿，如今我也对不起你。”
“爷爷。”楚郇握住楚怀的手腕，他的脉搏弱了下去。
楚郇想说没关系，却说不出口，楚怀他确实不是个好爷爷，没有关心过他，没有爱护过他。
但现在看着即将死去的楚怀，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郇儿，我要去和你奶奶团聚，你一个人留在世上，要好好的。”
楚怀的眼睛看着楚郇手里的琼山剑，婉柔舞剑的模样好像是昨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