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学府其实是整个晋国最好的一个学府了，不少人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那边也汇聚了晋国最优秀的人才，六大家族的后代基本都会送进去培养一番。甚至是晋王室的后代也会进里面深造提高。”云靖和中行浦和并肩而行。
他们此时换上了另一套衣物，戴上了护臂，来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训练场的地方。此端是凉棚，彼端是一个个笔直树立的稻草人。
凉棚之下是一排整齐的长弓，每一把长弓旁边都放着一筒羽箭。
看到中行浦和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平时他应该经常到这边来练习。
“那不是挺好的吗？能进去学习学习，你应该也不会排斥吧。”云靖整理着护臂，站到了其中一把长弓的右侧。
中行浦和摇了摇头，“我更想学一些我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不喜欢那些经书，不喜欢那些军事，不喜欢治国理政，这些都不适合我。”他回过头瞥了一眼云靖，“你是左手弓吗？”
云靖点了点头，“是，我是左手弓。”
“少见少见，左手弓实在少见。”中行浦和诧异地感叹了几下，“我们晋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左手弓我只知道三个人，现在你是第四个。”
“其他三个人都是什么人？”云靖微微一笑，俯身提起了身侧的这把长弓，颠了颠，重量还可以，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他拉开弓弦，也可以勉强拉个满月。
“一个是范家目前的家主，叫范允，他虽然是左手弓，但是射箭能力并不强。现在应该也年近古稀了，估计准头更差了。第二个是智家跟我爹一辈的一个将军，叫智拳义，此人的弓法实在了得，对弓箭的领悟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我不敢说他是晋国第一弓箭手，但是一定是顶尖的弓箭手。”中行浦和抿着嘴摇了摇头。
云靖在心里记住了这两个名字，同时思考了一下晋国六大家族都是哪六大。分别是范家，中行家，智家，赵家，魏家，韩家。
“最后一个……哎，我实在不愿说起这个人的名字。”中行浦和搭弓上箭，但是貌似是脑海里飘过了第三个人的名字导致心烦意乱，又默默地放下了弓箭。
“为什么不愿说呢？”云靖一边说话，一边快速搭弓上箭，动作已经初有雏形，行云流水，形似晋宁。
“唰！”
羽箭离弦，以迅雷之势，稳当地插入稻草人的头部。尾部羽毛微微颤抖，待得颤抖停歇后，却看见了中行浦和惊讶的神情。
“好……好箭法，想不到云兄箭法也这么好！从我这凉棚到对面的稻草人得有大概二十丈（50米，古代一丈2.4米）的距离了！云兄的箭也插得很深，几乎都要贯穿那堆稻草！你这力气也不小啊！”中行浦和惊讶地看向云靖，他没想到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子居然也能射出这样的好箭。
“在路上和晋宁大哥学的，就是那位先天之境。还只学到了一点皮毛，路还很长。”云靖谦虚地笑了笑。
“怪不得，有那位先天教你，确实得学来点东西。”中行浦和点头应和。
“对了，你还没说第三个人是谁？”云靖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中行浦和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有些阴郁了，好像是作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这第三个人，跟我们同辈，并且，实力极强！年纪轻轻当上了将军，率军出征，屡战屡胜。不止弓箭射得好，不论刀枪剑戟，他样样精通。他的剑法听说都可以和一些老剑术大师打成平手，这个人实在强的可怕！不只是我，你只要向六大家族里我们这一辈的人问起他的名字，不论是谁都会摆出我这副表情，他可以说得上是我们年青一代最强者！是我们所有人头顶的乌云。”
“年青一代最强者？有这么出类拔萃？”云靖不是很相信地皱巴着脸。
中行浦和听到出类拔萃这个词，脸色就更不好了，但他还是点点头算做默认。
“所以他到底叫什么？”云靖再次抽出一根羽箭，准备射出第二箭。
而中行浦和也拉开了弓，视线对焦于二十丈开外的那个稻草人。
“唰！唰！”
两支羽箭同时射出，在空中划出两道白痕，最后同时没入各自稻草人的胸口，羽箭震荡，弓弦也震荡着。
“他叫赵苏英。赵家最年轻……不，应该说是晋国最年轻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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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赵苏英，居然已经带兵上阵打仗了啊……”云靖感慨着，和中行力言离开了射箭场，两个人聊着天，在满是桃树的庭院里信步。
“是啊，听说不久前，他刚把中山国的顾州城打下来。顾州城和中山王都定州城是唇齿关系，唇亡齿寒，此役算是奠定了攻下中山国的基础。”中行浦和道。
云靖没有回话，低着头自己思考，关于晋国和中山国之间的矛盾，他在闵子那里就经常听到过，并且中山国这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已经两次灭亡两次复国了，就算这次再剿灭，也很难说他们之后会不会第三次复国。
“混乱的年代能出战神，但普通老百姓需要的并不是战争英雄，而是贤明君主，能帮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贤明君主。”中行浦和叹了口气，“晋国现在的状态，处于崩溃边缘，内部战乱是千钧一发，随时都可能发生。云兄这个时候来，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从小就跟随闵子四海为家，看惯了战火和苦难。即便晋王室倒了，晋国分崩离析，我大不了就是回归之前的生活罢了。”云靖耸了耸肩。
中行浦和听完，却嗤笑了一声，引得云靖侧目看向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四海为家，在这乱世之间潇洒自在吗？”中行浦和啜着笑意，并不去和云靖对视，而是举头望明月。
云靖不说话，静候对方回答他自己设下的问题。
“因为之前的你，没有立场。跟随着闵子四处游荡。在别国刀刃相接，狼烟四起，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坐在一旁，弹琴吟唱风花雪月。因为你没有立场，不论在朝廷之争还是硝烟弥漫的沙场，你都是一名局外人。”中行浦和这时才看向了云靖，“但是现在的你，你觉得你还是这样一个局外人吗？还是以一位旁观者的身份活在晋国吗？”
云靖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算是明白中行浦和的意思了。如此想来，他确实要和过去那种生活说一声再见，如今的他，从跟随晋泉踏入晋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迫选择了立场！
“从你离开闵子，跟随丞相大人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晋王室的人了！晋国分崩离析必然伴随着晋王室灭亡，晋王室的灭亡你的命运一样会受到影响！”中行浦和用一种十分冷静地口吻讲出了这一番话。
“我明白的，不过随遇而安吧。这几日下来晋泉大人对我视如己出，我帮助他扶稳晋王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云靖点着头，并不反驳自己当前就是晋王室的立场。
这几句话貌似让中行浦和大为震动，“云兄……你的道德感，倒是让我自愧不如。要知道你现在完全可以甩手离开，丞相大人是不会强留下你的。晋国的所有事端和你都没有半点关系……”
云靖笑着摇头，“受人器重，受人相信，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晋泉大人是又器重我又相信我。他这样对待我，我即便不管晋王室，我也会留在晋国保护他的安危。”
中行浦和点了点头，自知多说无益了，“挺好的，你是个有想法的人。趁着现在晋国六卿和晋王室都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我之间就好好珍惜这段友谊吧！”
“当然，和你相处很舒服。”云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中行浦和稍微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云靖一眼，发现云靖的眼神真的是十分清澈，十分明亮，看不出别的情绪，看不出任何隐含的意思。
他也伸出手，略显僵硬地拍了下云靖，脸上洋溢出友好的笑容，“和你相处也很舒服。来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收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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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此番出行悄无声息，朝野上下都没有得到消息。过了将近一周时间，晋王才告知我们您去了青堂山寻找那位赫赫有名的闵子。”
中行力言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正对着主位上的晋泉侃侃而谈，这位便是中行力言的二哥，中行力成。
两兄弟长得十分相似，不过相比起来，中行力成外貌上更为老成一些，眼神也相对沧桑。
中行家偌大的殿堂之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进餐，四周有许多侍女隐匿于阴影中随时待命，中行家两兄弟把主位让给了晋泉，两人各坐左右，互相和晋泉谈天说地。
“唉！青堂山，青堂山，我这道残魂已经葬于青堂山了！哈哈哈哈！”晋泉大笑着叹气摇头，中行两兄弟都愣在原地。
沉默片刻，中行力言将酒盏咣一声按在了饭桌上。
“丞相大人，可是那闵子向您散布了什么妖言？还是他对您态度恶劣？大人，您一句话，我中行家立即南下！越过平柔之野！不出三日将闵子拿回望野城，供大人随意处置！只愿大人不再抱有如此消极的想法！”中行力言义正言辞，言语间充满了愤怒。
“是啊。丞相大人老当益壮，龟年鹤寿。晋国当前一派繁荣，日新月异。大人何必咒说自己魂葬青堂呢？”中行力成也皱眉蹙眼地反问。
晋泉大笑了几声，“你俩别再哄着我了！晋国是什么样，你们难道还有我清楚吗？闵子是值得敬重的人，我必须警告你们，在百国之地千万不可动他，不然将受到来自各国的谴责！他的地位，要比我这晋国丞相高太多了！他的智慧，在这中土大陆上，也能排得上名号！”
老丞相喝了一口桌上的清酒，豁达又无奈，“我老了，我是真的老了。闵子不肯来晋国，估计并不是因为他看透了乱世，只是因为我晋国啊……”
话到此处，老人停顿了，言尽于此，意味无穷。
中行两兄弟无言以对。力成所说的一派繁荣和日新月异，不过是安慰的说辞，晋国果真是一派繁荣吗？
不过是在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手上，变态的合为一体罢了。
开国伊始六卿所代表的六大家族拱卫着晋王室，七家血脉相系，共建共治。
但时间一长，世代更迭，血脉的力量慢慢就淡薄下去，晋国七家各有各的礼法，各有各的制度，各有各的家文化。
在利益冲突，文化冲突各种冲突下，晋国的离心力逐步凸显了，六卿各族内部政治也已固化，当晋泉意识到这对晋国未来的可怕影响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跟我说说我离开这期间晋国内发生的大事吧。”晋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中行力成连忙颔首，他们自然也不想延续刚刚那个话题。
“丞相大人离开之后，国内还是安定的。发生最大的事就是北方赵家与中山国的战争差不多进行到尾声了，顾州城被攻破，目前赵家正在陆续攻下顾州城邻近的城池，准备先稳住阵线，再平推攻取王都定州城。”力成将目前晋国与中山国的战争言简意赅的说明。
“顾州城打下来了？赵家真是勇猛啊，这样一座要地都打下来了，看来战局已经决定，很好很好……顾州战役是谁指挥的？”晋泉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丞相大人，是赵家那位军事天才，赵苏英。”
“哦？原来是他，我知道这个小娃娃。想不到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作为！赵家出了个人才啊！”晋泉感慨着，赵家的兵力已经足以和中山国打得有来有回了，要知道中山国在这百国之地上，算不上强国，也要比多数小国来的强大。
“不过丞相大人不知道的是，这位赵苏英虽然打下了顾州，但是他错了一件大错事啊……”中行力成摇了摇头，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晋泉没有立马回话，眼神汇聚过去，等待着他说下文。
“顾州固然是打下来了。但是城池的归属，自晋国开国以来都是由晋王室第一时间接手，而后再决定最后归属于哪一家。按理说这顾州由他赵家打下来，最终管理权肯定是属于他们赵家的。赵苏英还是年轻，过于心急了，顾州打下来后就宣布属于他们赵家了！”中行力成幸灾乐祸地喝了一口酒，偷瞄了一下晋泉的表情，但是后者貌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件事情，朝廷上下很快都传遍了，晋王震怒，态度一反当前，十分强硬，立刻问责赵家家主赵冠宇……”
“结果如何？”晋泉忽然打断，向中行力成直接讨问结果，但是在场的人都可以听出他的语气里带着怒火。
晋宁听到这里拳头已经默默握起了拳头。这种目中无人的做法，完全可以看出赵家对待他们晋王室的态度！
如果不是赵家这几年来还比较安分，晋王室甚至可以认为这次事件是对王室的试探，是赵家二心的体现，是他们造反的一个预兆。
当然，也不排除赵家一直存在这心理的可能！
晋宁越想，眼神就越锐利，那个眼神任谁看一眼都会脊背发凉，不敢长久对视。中行两兄弟在看到晋泉身后的那位先天时，才意识到了晋王室目前还有这位老者，这位顶梁柱的存在。
中行力成微微皱眉，正襟危坐整理了一下衣领，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刚刚略有些轻浮的表现和语气。
“最后……最后赵家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调回了赵苏英。赵冠宇直接上书晋王，向晋王进行自我批判，并严惩了赵苏英！冠上‘教化’的名号，让其进入晋国学府静心潜修，回收他的一切兵权和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