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是顾老侯爷下葬的日子，虽然跟顾骢之间有龌龊，宋知孝跟江一寒还是去了。
江一寒自然是因为顾老侯爷曾经的恩德，也是敬佩这位跟荣王周旋了一辈子的国之肱骨，宋知孝也是因为如此。
两个人收拾齐整，穿着素雅的出门，临走的时候，江一寒还不忘记给李天赐留了任务。
宋李氏不知道两个人去做什么，绵娘却是知道的，她心里不舒服，尤其是想到顾骢，可也知道，大局为重，这种大事，自己不应该当着。
不过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房顶上，江一寒将自己去祭拜顾老侯爷的原因私下跟绵娘说明白了，绵娘的心情复杂，那点不舒服转为对江一寒的心疼，对顾老侯爷当初的忠肝义胆的敬佩，可还是有不满：“可惜了，那样忠义英明的一个人，却不会教导子孙。教出了顾骢那么一个花花太岁！”
江一寒失笑，顾骢这个“花花太岁”的头衔不过是他自己用来伪装的手段，为的是麻痹荣王，恐怕还有当今圣上。
忠勇侯府在民间多有威名，不想惹了上位的眼，就要让人家看到自己不值得顾忌。
说不定还要加上他家里的那两位哥哥和两位伯父，毕竟父母早在他年幼的时候去世，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奶奶待他是真心的，那个家里的其他人怕不是对他都有所防备的，他们这一代兄弟三哥，可是爵位只有一个。
事实证明，顾骢不仅骗到了荣王和当今圣上，因为他跟萧宗羡的种种龌龊，就算是两家成了姻亲，皇帝也没有真的将忠勇侯府彻底打成荣王党羽，所以，当顾骢表示效忠皇上的时候，皇帝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他。
当然了，顾骢本性也是个风流爱玩的，所谓的伪装，不过是半真半假的掺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就只有顾骢自己能说的清楚了。
不过他不打算解释，为什么要替顾骢解释这个？自己又不是闲着没事干了。
“老侯爷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让顾骢娶了荣王府的三姑娘。恐怕将来不管怎么样，皇上都不会彻底相信顾家，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怀疑。”
绵娘一知半解，江一寒很耐心的跟她解释所谓的帝王之术，平衡之法。
绵娘听得后怕不已：“这也太累了，相信就是相信，怀疑就是怀疑，不是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皇帝陛下这又是图啥？这么一看，做皇帝也不轻松。”
甚至还不如她们这样的乡野小民，虽然没有那样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生活，可是贵在轻松自在，大家和乐，有什么矛盾也不会藏着掖着的，直接说出来就好——嗯，有点不对劲的，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坦荡直白。
江一寒笑着摇摇头：“所以才说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啊！”
绵娘重重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就算是如此，积极钻营的仍旧大有人。而且也不能说为了名利一心想往上爬的都是坏人。”
“这个我知道，像是段元帅，我阿哥这样的人，心存报负吗，保家卫国，自然做不到淡泊名利。”
只有权利越大，能做的事情才越多，不想被权利束缚，自然只能一心一意的往上爬。
九品城门吏守的是一城之门，而一品大元帅，守的就是一国之门。
“段不严是个纯粹的人。”江一寒想了想补充道：“你阿哥也是。”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其实我阿哥没有那位段元帅那么纯粹，若不是被逼上战场，恐怕战事起来，我阿哥也不会去，而且，他现在虽然抱着忠君为国的想法，可其实还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要我和阿娘弟弟过上好日子的。”
“没错，我没有小江说的那么好，小江大人，您也不用这么客气。”宋知孝一跃而上，站在屋脊上，打趣的看着江一寒。
绵娘忍不住失笑：“本人亲自过来否决你了，你现在什么想法？”
“想让他下去。”江一寒直言不讳。
李天赐今天终于得了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现在已经躺在屋里炕上睡得跟一头死猪似的，李东平夫妇并着李东安三个人凑在一起，也在嘀咕着什么。
宋李氏正在领着宝丫挑豆子。
她虽然心疼这孩子从小命苦，可是宝丫该干的活一点都没少干，好在宋李氏心里有数，不会让小丫头干什么重活，而且宝丫大概是真的被家里给虐待的原因，每次只要宋李氏叫到她的名字，小丫头都会立刻答应一声，然后痛痛快快去干活，吃东西也从来不挑，玉米饼子白米饭，窝窝头包子馒头，给什么吃什么，玉米碴子粥，一顿能吃五大碗，一个咸菜条都能吃得直吧唧嘴，最爱吃的就是豆腐脑，撒上点葱花香菜和盐巴，一次能吃三四碗。
小姑娘大概是真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吃什么都香。
一次李韩氏看着她连着吃了三碗高粱米饭，当时一撮牙花子，啧啧说道：“这丫头，怎么这么能吃，莫不是你们家养活不气你了，你爹娘才想着把你卖了？”
小丫头顿时放下了盛饭的饭勺子，瑟缩的看着桌子上的众人，眼神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人家嫌弃。
宋李氏被嫂子说的心里泛起了嘀咕，当时就没说什么，是绵娘不客气的反驳回去：“十三四的孩子，正长身体呢，再说了，宝丫一天到晚干这么多活，又不是干呆着，可不是吃的就多么，我在她这个年纪，吃的可要比她还多。”绵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过去亲自将小姑娘的饭碗盛满，郑重其事的告诉宝丫：“吃饱为止，平时也不用顾及，饿了就直接去吃，反正现在天气热，饼子干饭什么的也都不会太凉，实在不行吃两块豆腐，那也能充饥。”
别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绵娘每顿也要三碗饭，没办法，干活多，一天到晚没闲着的时候，可不是吃的就多了么。
当时李韩氏的脸色就不太好了，总觉得外甥女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一天到晚干呆着”的那个人可不是别人，正是她。
只是她刚叫了一声绵娘的名字，隔壁那张桌子就有两双眼睛盯着她，她扫了一眼隔壁那桌的男人们，心里发毛，到了嘴边上的话十分生硬的改了。
“瞧我这个糊涂脑子，绵娘你啊，说得对，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能吃，只是现在年纪大了——”
“就算是年纪大了，您的胃口也挺好的。”绵娘看着她手中已经吃了一半的饭：“要是我没记错，您现在吃的已经是第四碗了吧，这么算起来，可不比宝丫少，我怎么记得您好像没干那么多活啊？”绵娘佯装思考。
李韩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的难看，脱口而出一个“你”字，却又默默的咽了回去，隔壁宋知孝跟江一寒的目光好像只要她说出一句不客气的，就能把她给吃了一样。
她不敢惹怒那两个人，所以，绵娘说什么，她只能听着。
心中又不由得抱怨，人家的男人能给自己的女人撑腰，这绵娘还没过门呢，那位未来的姑爷子就把人护的这么紧，真的等成了亲，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相反的，自家的男人，在外人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家里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情不都是自己扛着，整个就是一个乌龟窝囊废，屁用没有，一天三个饱一个倒，养猪到是把好手。
还是宋李氏看不下去了，拿着筷子敲着碗说道：“吃饭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她把自己当成一家之主，虽然这个家里现在做什么不做什么早已经不由得她说了算。
现在出言镇压，也是看着嫂子吃了瘪，这才出言制止而已，殊不知，这屋子里这么多的人，最不服气她的，就是她的嫂子。
李韩氏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并且这口气越憋越多，想当初，对她伏低做小的小姑子，现在处处压她一头不说，竟然还跟她摆起了富家太太的排场，真的当自己是什么老夫人了。
绵娘也就算了，谁让人家有了一个有本事的好夫婿，可她宋李氏凭什么？
诸多不满积蓄着，李韩氏看了看对面盯着自己的绵娘，又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宋知孝，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不服气还是要憋着，谁让人家贪了一双好儿女，不管这个当娘的做过什么事情，在外人面前，宋知孝和绵娘都是十分维护她的。
不过宋李氏也是不知好歹，李韩氏看了看江一寒，心道，自己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姑爷子，一定每天三遍嘘寒问暖。
唉，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偏偏全都落在了自己的小姑子身上，至于绵娘，任是怎么看，长得也就那样，眉眼的确是好看的，可是自己年轻的时候，生得可要比她还好看，这若是生个女儿，如花似玉的，一定找一个比她这个还好的未来女婿。
自己的儿子到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可惜啊，千里马没遇到那个伯乐，只能这么埋没着，也不知道这么练下去究竟成不成。
李韩氏想着儿子的事情又是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晚上看到儿子躺在炕上连鞋都来不及脱就睡着了，更是心疼的不行，连忙将丈夫小叔子拉到一边商量事情去了。
他们说的太投入，没有注意到本来出来找他们唠嗑的宋李氏正在悄悄靠近，而房顶上，宋知孝跟江一寒互相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中有了同样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的时间，宋李氏就跟李韩氏吵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