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家几位姐妹齐聚,米丛心中涌出无限感慨。
米丛与米三对望一眼,脸上都有些复杂。
从米五院子里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眼看着就要分开米三突然开口:“四妹妹留步。”
玉竹有些戒备地挡在米丛身前,米丛看了她一眼知道玉竹护主心切并未责备:“三姐可是有什么事?”
米三有些不虞地看了眼玉竹,强压下怒火:“你我姐妹多日未见,姐姐有许多话想和妹妹说,不知道妹妹有没有空来姐姐房里坐坐。”
米丛挑了挑眉,不知道米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以前在米府,每次遇到三小姐都没什么好事,因为婚事,三小姐对自家小姐多有怨恨,玉竹每每见到三小姐恨不得绕着她走,听她又不知在耍什么花招心里有些发怵:“夫人,老爷还等你回去呢。”
米三听她这么说,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玉竹啊玉竹,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小家子气,我还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
玉竹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又顾忌着身份不敢逾距。
米丛突然捂着帕子笑了起来:“刚刚见姐姐我都有点快认不出姐姐来了,如今姐姐脾气一上来,妹妹反而觉得亲切了不少,才知道姐姐这些年竟然一点没变。”
米三哑然,苦笑道:“妹妹倒是越发护短了,我不过是说了玉竹两句,妹妹就这般揶揄我。”
米丛不与她争辩:“三姐姐可是有事对妹妹说?”
米三也不遮掩:“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妹妹移步,到姐姐房里坐一会儿。”
话已至此,米丛只能和她走一趟。
两人一路行至米三落脚的小院,院子并不大,比两人在闺中时的院子还小。
两人进了院子,让丫鬟在外头守着,米三刚一坐下便玩笑道:“父亲官越做越大,可这宅子却越来越小。”
米丛知道三姐姐只是有些不满意母亲的安排,想也没想,便脱口道:“京城居不易,有这样的宅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米三突然直直地看向她有些讥讽道:“四妹妹还是这般懂事,真叫姐姐我自愧不如。”
米丛叹了口气:“三姐姐何必如此,不知三姐姐找我有何事?”
米三依旧在看她,只是那目光已经越过了米丛不知道看向何处,好半晌才听她开口:“我姨娘死了。”
米丛有些愕然:“怎么会!”
米三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就在上个月,她这一辈子,临到头了没想到连死都是这般悄无声息。”
米丛这才发现,今日的三姐姐从头到脚都格外素净,没想到是这样的缘故。
“三姐姐还请节哀。”
米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这些话我憋在心里一直说不出口,直到今日见到四妹妹你我竟有些憋不住想要不吐不快,说来也是好笑。”
米丛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她这个三姐姐,突然发现米三双眼中竟然有一丝浊黄,心中顿生无限酸涩。
不免生出了一分恻隐之心:“姐姐这两年可过得还好?”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两行清泪从米三的眼睛里落了下来,米三慌乱地低头拭泪:“让妹妹你笑话了。”
米丛哪见过米三这般哭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三姐姐……”
米三摇了摇头:“过了半辈子,到了今日我才算做了个明白人。四妹妹姐姐也不瞒你,外面那些说你貌丑无盐的流言是我让人放出去的,陈家的婚事突然落在我头上,我心里难受,那时我恨极了你。”
米丛知道是她,可知道是一回事,她自己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三姐姐这是何意?”
米三轻嗤一声:“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原谅我,不过是想说个痛快,我就是再窝囊也要活个明白!”
米丛见她面有癫狂之色,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有些感同身受还有些不自在:“三姐姐这是何必呢?”
“我以前最敬佩父亲,认为他是这世上鲜有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我前半生最得意的事就是生成了他的女儿。可父亲呢?为了他自己为了大哥二哥眼睁睁地看着我嫁到陈家!”
米丛低着头不发一言。
米三有些自嘲:“我以前总笑话妹妹懦弱无能,可到了今日我才明白最看不清的是我自己!我算什么,不过一介庶女!”
米丛叹了口气,有些听不下去:“姐姐言重了,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米三气色萎靡,有些凄然道:“邱嬷嬷也不在了。”
米丛脸色有些难看,王姨娘病故还可以说是多年缠绵病榻,邱嬷嬷还不到四十怎么就没了?
米三仿佛陷入噩梦之中:“我做错了事,他们便要拿邱嬷嬷抵命,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吃个干净。”
米丛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米三有些言过其实,陈大人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胡来。
米三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无所谓道:“你也不信是不是?你们都不信!四妹妹,没了姨娘,没了邱嬷嬷,我只剩下了孩子,我心里头敞亮,哪怕为了这个孩子我也要咬着牙好好活着。”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米三满含热泪绝望地看着米丛:“我能活一年,两年,可我活不过十年,二十年!”
米丛大惊失色:“三姐姐可是病了?”
米三摇摇头,面色萧索道:“如果抑郁成疾也算病的话,我确实是病了。姐姐我咽不下心里的郁气,这一天天熬着总有一天会熬不过去。”
话音刚落,米三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米丛就跪了下去。
米丛拦她不及,米三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姐姐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我们姐妹慢慢说。”
米三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我今天只求你一件事,四妹妹你就算可怜可怜姐姐,答应姐姐吧。”
米丛无奈:“不知三姐姐所求何事?若是有妹妹能帮忙的自会尽力。”
“有了妹妹这句话,我就算死也安心了。”
米丛把米三扶起来,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我有一女,单名一个娇字,若是哪一天我不在了,还请妹妹照拂。”
米丛听她竟向自己托孤,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三姐姐!”
米三满眼希冀地望着她:“若是我死了,我的阿娇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去,我只求你在她有难的时候能够帮她一把,长大了嫁个老实人,别让她落到我这般田地。”
米丛想要推拒,陈娇的婚事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插手,可她狠不下那个心。在她之前米三不知求了多少人,又跪了多少人,说来倒去也不过是想要求个心安。
米丛想到襁褓中的魏晔,闭着眼点了点头:“三姐姐放心,这事我应下了。”
米三一愣,回过神来,作势又要跪下去,被米丛拦住,米三感激地望着她:“四妹妹心善,姐姐我谢谢你。”
从米三的院子里出来,看到玉竹急得满头大汗,米丛挑了挑眉有些讶然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玉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一遍,发现米丛完好无损才有些放心:“夫人,方嬷嬷让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米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恨不得立刻回到自己院子里。
算算时间,那信应该是他们离开不久之后立刻寄来的。
难道是魏晔出了什么事情?米丛有些不安。
信是魏白送过来的,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锦盒,米丛赏了魏白几粒碎银便把他打发了出去。
正要拆信,余光里看到玉竹有些魂不守舍,心神电转之间突然道:“你也下去吧,你们两个一个在我这里一个在老爷那里,平日见面也不能好好说会儿话,你去吧,下午再来我这里当值就是了。”
玉竹有些发窘:“奴婢……奴婢……”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奴婢只是有些想儿子了。”
米丛好笑:“好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这里又不是我们府上,你们夫人我轻省的很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快去吧,既然想孩子了,就去多看两眼孩子他爹,也好宽宽心。”
玉竹俏脸通红,一向老成的玉珠也捂着嘴和玉如一起偷笑。
玉竹跺跺脚,羞红着脸跑出去。
等笑过之后,米丛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信还没拆开。
拿过早已摆在一旁的精致小刀,把信封齐口割开,从里头抽出两张薄薄的信纸。
方嬷嬷在信上请罪,说是自己的儿子秦虎在花楼里惹了事,被人堵在了巷子里打折了一条腿,那赶车的差事怕是做不成了。
米丛反复看了两遍,便把信放在了桌上。
一边的玉如好奇地往那边探着脑袋,见米丛没有生气才大着胆子瞄了一眼。
“呀……”玉如立刻叫了一声:“秦虎哥竟然被人打折了腿!方嬷嬷还不得伤心死啊!”
一边的玉珠听到她的话,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乱。
米丛只当没看到。
接着又听玉如气呼呼地说:“我以前以为秦虎哥是个好的,没想到他竟然去青……楼!”
玉珠闻言反而心中一滞,脸上露出一丝怪异:“是不是弄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有些疑惑地抬头想要看一眼米丛,却发现米丛正在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玉珠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了,红着脸低下头。只是她又是担心又是羞怯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复杂怪异。
米丛打开锦盒,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对粉色的珍珠耳坠。
耳坠是她姨娘的遗物,米丛一直留在身边当做念想。
此时看到那粉色的珠子闪动着柔光,她眉心一跳,知道大事不好。
这是她和方嬷嬷之间的暗号,再想到信中秦虎的遭遇,米丛不得不想起那个一直住在鹦哥巷的女人。
米丛恨不得飞回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闭了闭眼,把锦盒递给玉珠:“仔细收起来,这是我姨娘的遗物,小心些不要弄坏了。”
玉珠双手接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