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帝醒来,高后忙殷勤地端上药,要侍奉文景帝服下。
见榻前是高后母子二人,文景帝捶床大喝:“楚王何在?”
赵成熠正跪在殿外,闻见通传,忙进殿跪在文景帝榻前。
文景帝瞥一眼高后母子,只觉痛心疾首,定定心神,道:“留楚王侍疾,其余人,一律退下!”
高后母子哭着喊着被赶出殿外,于百官面前丑态百出,体统全无。
赵成熠用银勺舀一口那药喝下,确定无毒,才另取一只银勺,极有耐心侍奉文景帝服药。
见赵成熠跪立在榻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一心一意侍奉自己,文景帝莫名悲从中来,忽而老泪纵横,一把握住赵成熠的手,缓缓道:“这些年,委屈我儿了!”
芸慧皇贵妃离世后,文景帝从不曾如此亲昵地直呼赵成熠为“我儿”,就连元平二十二年,他初被立为楚王那一年,在郊外骑马伤了一条腿,文景帝知道后,也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无甚感情地说:“楚王今后要爱惜身体,莫再贪玩骑马。”
曾经,赵成钰自御花园内的假石跌下,只是额头略微磕破了一点,并未流血,文景帝一怒之下,竟将当日看顾赵成钰的宫人杖责八十大板。有两个宫人经受不住,当场便被打死了,文景帝知道后,也不觉得自己惩罚过重,只道是宫人们看管太子不力,当有此罚。
赵成钰自小在文景帝身边长大,由文景帝亲自教养,二十八年朝夕相处下来,文景帝倾注了一位父亲所能付出的所有感情,外人看来,对于这个长子,他一向是偏爱有加的。
反观赵成熠,因长年不在身边抚育,加之芸慧皇贵妃之事,父子感情一直颇为冷淡。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文景帝都似有意忽视这个儿子的存在,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赵成熠四岁之后,文景帝从未给过他一点关爱,在他最需要父亲的年纪,从未体会父子之情的关爱与照拂。
那个时候,他在宫中受尽欺辱,过的日子,比最下等的宫人还不如。
如今,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已经过去,他的父皇却像幡然醒悟一般,突然想起他也同赵成钰一样是“我儿”,着实有些讽刺。
被文景帝殷殷的目光注视着,赵成熠面不改色,无悲无喜,只淡淡一笑,回答文景帝方才的话:“父皇言重了。”
文景帝有些愧疚地说:“年初泗河行宫之事,朗卿已经私下向朕禀报过,朕本不相信钰儿竟敢伙同皇后,向亲生兄弟下手,可看了太医正写下的证词,再亲自提审之后,朕却是不信也得信!是朕做错了,朕不该顾念皇后,一味包庇太子,以致于他接二连三犯下滔天恶行!”
说到这里,文景帝又是潸然泪下,一口气快要提不上来,重重咳嗽起来。
赵成熠凛声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文景帝接着说道:“大楚江山交到那样一个逆子手中,先祖地下有知,必定不会原谅朕!朕已经决定,不日颁布废黜太子诏书,改立你为太子……”
赵成熠俯首跪下:“儿臣才德有亏,难当大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文景帝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想将跪伏在地下的皇儿扶起,须臾,见他执意不肯起身,又小心翼翼收回双手,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熠儿,你是在怪朕,才不愿接下太子之位吗?”
他如何不知,芸妃之事,已是父子之间再难解开的死结。
赵成熠蹙眉不语,似在沉思,许久,额头向下,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缓缓开口:“父皇,母妃当年是被冤……”
话未说完,文景帝苦笑一下,将赵成熠要说的话接下去:“朕知道,你母妃当年是被冤枉的。”
赵成熠猛然抬头,望着文景帝,双眸之中惧是惊诧与难以置信。
他知道?他竟然一直知道!
文景帝叹气,目光注视着眼前与芸慧皇贵妃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思绪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