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在外面跪多久了?”太后午睡起身,一睁眼就问秋嬷嬷。
秋嬷嬷上前将她老人家扶起,道:“一个时辰了。”
太后整理好衣衫出来,慕容璟还顶着太阳跪着,虽已入秋,可日头还有些大,额头沁出点点汗珠,也不见他抬手拂去,只是抿着唇,身板直挺挺地挺着,分毫不敢投机取巧,也没失半分礼数。
对此,太后眸中闪过一丝欣赏,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才上前道:“行了,起来罢,你可知哀家为何罚你?”
慕容璟起身,许是跪得时间久了,腿有些发麻,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但也没有失了礼数,抬手恭敬道:“皇祖母教诲,孙儿臣听受。”
“慕容璟,你将这些口头本事用在旁处,也不至不得皇帝眼。”太后冷哼,分毫不买他卖乖的账。
她瞧不上慕容璟,他的母亲占一方面,孟云裳占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就是他不求上进,眼看着就是弱冠之年了,还一事无成,偏生自己还得过且过,一点儿也不着急。
这样的人,也不省得她的裳儿是如何看上的?
太后这般想着,心下对慕容璟愈发不满了:“慕容璟,哀家今日就把话挑明了与你说,你离开裳儿,哀家会让皇帝赐你一处封地,让你带着你母亲衣食无忧地过完下辈子,如何?”
慕容璟闻言,素来温润如玉的面上瞬时出现了一丝龟裂,平日挂在脸上的笑意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双拳微紧,道:“请恕孙儿臣不肖。”
“你!”太后没料到他竟如此有脾性,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莫不是你以为,傍上郡主,你便能扶摇而上,将孟家收入囊中?”
“太后娘娘!璟从未如此想,璟爱慕蜀中郡主,无关她的身份,无关孟家,就只是爱慕郡主,爱慕孟云裳此人,与其他无关!”慕容璟是当真被太后的话给刺激到了,什么平日最在意的礼仪教养,什么不能惹太后厌烦的念头,在这一瞬都仿佛统统被狗吃了,双眸直视着太后,眸中的怒意不比她老人家少几分。
他什么都能忍,只有两样,孟云裳和他对孟云裳的那颗心,不能忍。
太后被他突然乍现的凌冽气势给惊了惊,但太后毕竟是太后,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到底是在他之上,端着太后的威严也不比他弱:“真是好骨气,既如此,你便日日来哀家这寿宁宫跪着,何时想明白了何时不用再来!”
言罢,太后由秋嬷嬷搀着拂袖而去,慕容璟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直直地又跪了下去,既刚且直。
他的小丫头,今日莫说是太后,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慕容璟都不会让!
太后到底是挂心着孟云裳,进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让人回去了。
但,她老人家是真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孙子竟如此有脾性,她不过是一时怒言,他竟真的日日前来她的寿宁宫罚跪,每日两个时辰,赶都敢不走。
“太后,九皇子又来罚跪了。”秋嬷嬷深深望了眼跪在外头的慕容璟,暗暗叹了口气,对太后道。
太后亦跟着过去,道:“有这份脾性和毅力,去做什么不好,就放在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上,活该他不得皇帝眼!”
秋嬷嬷笑了笑,道:“可架不住郡主欢喜啊,若是跪坏了,郡主还不得跟您闹啊?”
良久,太后收回眸光,态度强硬道:“他愿着跪就让他跪去,又不是哀家逼他的,哀家是太后,她敢跟哀家闹么?”
秋嬷嬷叹了口气,微微打笑道:“太后您还是心软了不是?”
太后道:“慕容璟的母亲哀家至今想来还生气,哀家对他心软个什么?”
秋嬷嬷笑道:“老奴也没说您对九皇子心软啊,老奴说的是云郡主。”
太后被她这话噎到,面上微微有些尴尬,转而怒道:“你是不是仗着裳儿在京,哀家不敢责罚你了?”
秋嬷嬷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你,本郡主说的就是你,慕容璟呢?”孟云裳来寻慕容璟,不出意外的,又没见到,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她心下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想起之前自家大哥逼他离自己远点的事情,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被孟云裳抓住的小太监头都不敢抬起来,磕磕巴巴道:“回......回郡......郡主,奴......奴才不......不知。”
孟云裳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却只得到了一句“不知”,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吓得那小太监双腿直发抖,下意识就抱上了自己的脑袋,等了许久也既没挨打又没被骂,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裳儿,你是蜀中郡主,不该与我做朋友的。”
正捧着孟荞岚做的绿豆糕前来寻人的小云裳听到这话,登时愣在了那里,眼睛眨啊眨,一瞬间就红了:“你什么意思?”
慕容璟低垂着脑袋,用劲了全身的气力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裳儿,我们终究是身份有别,你......”
“慕容璟!本郡主问你什么意思,不要跟本郡主扭扭捏捏!”小云裳却不想听他打太极,红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眼泪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慕容璟心尖颤了颤,强忍着才没上前安慰她:“郡主身份高贵,璟高攀不起,还望郡主,日后莫要再来寻璟。”
“慕容璟,这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小云裳一怒之下将绿豆扔了出去,砸到他的脑袋上,眼看着它们顺势落下,沾了一地的灰尘,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璟才缓缓弯下腰身,将那些绿豆糕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过往的宫人只道蜀中郡主又欺负人了,却无人看见,他的眼睛红得不像人样。
孟云裳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件事,委屈就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实在是忍无可忍,腰间的长鞭不知何时就握到了手中。
“哎,九皇子怎的又去寿宁宫罚跪了?”
“嘘,小声些,你新来的不知晓,这位九皇子与蜀中郡主走得过近,太后娘娘能待见他么?”
“可九皇子不是皇子么?”
“皇子又如何?这宫里上下的一众皇子公主,哪个都没有蜀中郡主受宠,再者说了,九皇子的母亲用了那等腌臜手段爬上龙床,太后娘娘没将他们母子打杀已经算是仁慈了。”
“为何这么说?”
“听说当年太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就是如此上了龙床,后来为争宠陷害太后,还连累了太后的母家被罢,太后出身名门世家,又如何能忍?”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
“............”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孟云裳就不知晓了,但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手中的鞭子重新挂回了腰间,抬脚就往寿宁宫奔去。
“太后,方才小太监来说,郡主进宫了,估摸着是来寻九皇子的。”秋嬷嬷打发了前来回话的小太监,对太后道。
太后冷哼了一声,不满道:“什么叫估摸着?分明就是,那死丫头眼里除了慕容璟还有什么?”
秋嬷嬷对太后如此孩子气的话摇了摇头,没有再言语,只上前搀着她老人家去外头见慕容璟。
“慕容璟,裳儿来了,你起来罢,该怎么说你该知晓?”太后看着慕容璟就来气,语气也不大和善。
慕容璟闻言起身,对太后抬手揖礼,还未开口说话,那方孟云裳已经闯了进来:“外祖母,您找归、璟皇子是有甚要紧事么?”
太后看着她一进来就将人给护在身后,对慕容璟愈发不爽了,但碍于孟云裳在,愣是给忍住了没发作。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自己家辛辛苦苦好容易养大了棵白菜,虽说这白菜是棵霸王白菜,但好歹也是白菜,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拱了,任谁也不能和颜悦色,哪怕是白菜上赶着要被拱的。
慕容璟忙道:“无甚,皇祖母只是喊我来问询近日在学堂的功课。”
孟云裳看向太后,满脸的不相信:“真的吗?”
“你这个死丫头,平日也不来看哀家,现在还怀疑哀家对他慕容璟做什么吗?”太后被她看得闪过一丝心虚,立马又强硬了态度道。
孟云裳这才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蹭蹭上前抱住了她老人家的胳膊,娇俏道:“外祖母,若是您愿意,裳儿今日就搬来与您同住可好?”
“你就惯会哄哀家。”太后弹了弹她的脑袋,宠溺地责备道。
孟云裳小嘴一撅:“哪有?外祖母你可不能冤枉裳儿。”
太后却笑道:“也该用午膳了,今日留下陪哀家,璟儿也一道,嗯?”
“好。”孟云裳甜甜一笑,慕容璟跟着抬手揖礼,没有过多的言语。
“璟皇子,你的腿怎的了?”孟云裳扶着太后进殿,余光倏而瞥见慕容璟腿脚不大利索,还微微有些一瘸一拐,猛地停下来扭头问道。
慕容璟微微一笑,道:“不小心磕到了。”
孟云裳“哦”了一声,没再过问。
她一言一行似乎都是不经意,但太后她老人家如何看不出来,这丫头分明就是在暗暗威胁自己,若是自己再为难慕容璟,她怕是就要与她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