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腥臭气味扑鼻而来,右手的麻木已经化为疼痛。
视线有些模糊,光线特别刺眼。
他挣扎起身,天空十分干净透彻,一片片白天漂在淡蓝色的天空中。
耳边传来一声声鸣叫,空中还有雄鹰盘旋的姿影。
德蒙见他醒了,急忙跑到他的身边,蹭了蹭他的身体。
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巨大的巢穴里,根据鸟巢中的羽毛可以猜出这应该是一头巨隼的地盘。
这时,一股强大的气流扑面而来,一些细小的树枝和羽毛被吹的到处乱飞。
一头巨隼回到自己的巢穴里,但是与哈萨,泰坦和罴灵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应该是这只巨兽救了自己。
他联想起在此之前,一群猛禽给德蒙喂食的场景,那自己和洛天被救也就正常了。
突然间,晴天霹雳。
洛天在哪?为什么没看见它?
他慌忙地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邙山夫妇照顾他,还有祭坛上与老者他们的打斗,之后哈萨来了,再就是……
黎天腿一软,仰头倒地,两行清泪从满是泥污的脸颊上流过。
“都是自己没用,啊!啊!啊!”积存在心底的痛苦与不甘发泄出来。
哈萨狰狞的面孔,仿佛出现在天空上。
巨隼歪过脑袋看着这个奇怪的人。
黎天不停的用左手捶打着地面,隼巢很高,天空中没有一点杂色。
他静静的看着慢慢溜走的白云,多少个夜晚梦到部落里的战斗。
眼瞅着一个个亲人在自己的眼前倒下,殷红的血水让整个梦境变得十分诡异,恐怖。
他多么害怕陪在身边的洛天也会离他而去,当左手再一次想要抚摸洛天略有些发硬的狼毛时却落了空。
如今噩梦成真,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从前洛天陪在他的身边,经历那么多,可他却未珍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已经回不到从前,或许只有失去过,才会让人追悔莫及。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黑夜袭来,星辰勾勒出整片星空。
他一动不动的躺了一下午,夜已深了,德蒙依偎在他的身边。他烦躁地将它推开,德蒙无奈的趴在一旁。
巨隼已经睡着,这高峰之处的夜晚太过安静。
他一夜未睡,一只花獐扔进巢穴,他用被木条固定好的右手压住花獐,左手用磨好的石片一刀刀刮下整张兽皮。
巨隼将血淋淋的獐腿囫囵吞下,他割下一块后腿肉,獐子没死多久还有一股骚味,他大口的咀嚼身体正渴望这份能量。
听老一辈的人讲,每个巨兽的领地里绝大部分的野兽处于被统治地位,只有一部分小领主拥有自己的地位。
班那已经死了,它的领地处于无主状态。
可想而知,领地很快就被另外三只巨兽瓜分,而这只巨隼应该是班那底下的小领主——白穹。
也只有像这样陡峭的山峰,才不会被其他三只巨兽吞并。
……
转眼之间,又过两个月,骨折已经愈合。
已经两年多了,德蒙不再是在自己脚边打转的小不点,它都已经快到了他的膝盖。
距离三年的约定也就一个月都不到,他要离开这里。
黎天拍拍白穹的翅膀,德蒙会意的跟上。
白穹一跃而下,俯冲至崖底,瞬间拔升,他看着整片森林陷入了沉思。
班那的领地位于罴灵它们中间,大的吃小的,食肉的吃食草的,一切都是弱肉强食。
很快,森林中一棵老树巨大的树冠,映入眼帘,逼近后才发现,遍地白骨。
秃鹫,野狗将豺狼的尸体吃的一干二净,黑甲蚁会将任何碎肉吃完,甚至连骨头都不放过。
白穹落在白骨堆上,他踩在柴狼的尸骸上,骨头几乎化为粉末。
可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饕餮盛宴。
嘲弄的是,如果那天不是邙族救了他们,自己将葬身此地,供柴狼,虫子果腹。
树下白骨成堆,一支箭赫然插进土地,这只箭射的十分刁钻。从一头柴狼的喉颈射入,柴狼的尸首还贴近箭杆上,可见这支箭的力道。
连着木屋的楼梯已经被破坏,木头散落一地。
他仰头看着树杈上的树屋,跳了上去。
树屋有些摇晃,但依旧很牢固。
木门已经被磨得松松散散。树屋里已经一片狼藉。
树屋里乱七八糟,他推开半掩的屋门,发现白点的粪点落满屋内,好在树屋还有几个完整的罐子。
黎天从里面抓了一把草药,还有一套半新的布衣,他带着武器离开树屋。
白穹见他出来,便扇动翅膀离开。
他带上德蒙走进树林里。
因为右手有伤,只能将弓弦拉开一点,但几箭下来还是射中了三只松花鸟。
森林里有一条宽阔的河,其实并不安全,但浅水区,很少出现大鱼,还不算太过危险。
他径直走向河边,身体已经很脏,身上的花獐兽衣早已破烂不堪,他急需清洗身体。
沙汀上,细长的苇草沿河生长,这条河道的水还算干净。
周边的动物都会过来饮水,白色细软的沙地在兽山中也是少见。
松鸟早已经没有了生气,黎天放下松鸟,“扑通”一声跃入浅湾里。
浅湾里的水还算清澈,一条小鱼还在水中扑腾,但一支箭早已刺穿它的身体。
他认真清洗身体,手上的支架也被摘除,但右手还有些不太灵活。
黎天不断向深处游去,潜入水中。耳边的水流声越来越大,身体被河底的暗流冲击着——是河里的大鱼激起的。
自从上次在龙穴中差点溺水,黎天便爱上了在水中潜行的感觉。
突然间身体感受到强烈的波动,应该是一条大鱼发现了他。
他小心地踩着水,四周渐渐安静下来,难道大鱼已经离开了?但他本能的感应到有一种危机。
突然大鱼迎面冲向黎天,他抬起手中的箭毫不犹豫刺向大鱼的头骨。
箭头卡住,随之折断。
大鱼翻腾着巨大的浪流,重重地撞在黎天身上,他差点被拍晕没了意识。
大鱼与他不断的搏斗,又冲了过来,他手中只剩一把青铜匕首,他毫不犹豫一刀刺进大鱼头骨,大鱼临死前不断的挣扎。
他已经快憋不住气,猛冲出水面,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水下似乎绽放一朵红花,大鱼的鲜血迅速扩散开来,浓浓的腥味会吸引其他的捕食者,不容他喘一口气。
河里的水像沸腾一样,咕咕的冒着泡,一大群捕食者已经靠近。
他死死抓住大鱼头骨上的匕首,边拖边游才勉强游到浅滩上,只有到达浅滩才会安全些。
湍湍的血液从大鱼的颅骨处流出,在水中化开。
这条鱼在长度已经可以到达黎天的腹部,它身上布满了土褐色的鱼鳞,鳞片又宽又硬,长满尖牙的鱼嘴临死前突然动了一下。
黎天认识这种鱼,这种鱼叫做鳄鲧。
这种鱼浑身都是倒刺,十分难处理。鳄鲧不知什么时候被吓下一块肉,右手因为伤势未能痊愈还有些疲软。
黎天将鳄鲧拖到岸边,德蒙守在食物边上,迟迟不肯开动。
一把干草和破旧的兽衣上盖了些柳絮,他用从树屋带下来的打火石在沙汀上升起了火堆。
三只松花鸟被简单的开肠破肚,用木棍穿过在火焰上炙烤。
小鱼也被清空内脏,盐粒均匀的撒在肉上,肉香一点点地弥散开,不一会儿,这些食物就被吃得精光。
他试着用匕首割开鳄鲧的鳞片,奈何太硬了,只能沿着刀口撬开,几下子就将一副血淋淋的鱼骨取出,鱼肉被串起来放在火焰上烹饪。
食物的残渣被扔进深水里。
木材在啪啪的燃烧,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
德蒙摸着鼓起的肚皮满意的躺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他凝视着熟睡的德蒙,他如今已经失去太多,他不敢再失去,可德蒙对于他又算什么?
如果德蒙死了,一切都会回归平常。
他在沙滩上踱着步,低头看着细软的白沙。
好像看见洛天雪白色的影子——正抽动的鼻头,支立着耳朵,乌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啪”
干柴爆裂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他用右手拔起插在沙地里的匕首,匕首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他的手也抖得厉害。
德蒙细长的爪子贴在肚皮上一起一伏,看着它酣睡的样子,他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黎天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也释然了。
匕首从手中滑落,重新插入沙子里,也许因为它的出现,所以自己的部落才遭到屠杀,也许因为它的出现,自己的生活也变得乱七八糟。
但真的是它的错吗?它同样救了自己多次,或许洛天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他这样做。
捣烂草药冲河水仰头灌下,这碗药对伤筋动骨有些疗效。
一地的骨头与碎肉招来大片黑甲易,他踢灭火焰,抱起德蒙正准备返回树屋。
这时,一只短箭从林间射出来,笔直的射向黎天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