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风晴随梁公公到了御书房,风晴毫无顾忌地在皇上的案前坐下,去翻桌上的诗画。梁公公想着桌上并无奏折等敏感之物,便由她去了。
风晴甚不喜读诗解意,但她眼前这些皇上的文墨,已经有不必刻意思考就肉眼可见的阴郁压抑和悲观。她翻阅一阵,“悲”“忧”“恨”“恐”“叹”“离”“亡”“苦”等字,出现频率几乎多的她要不认识。风晴捏着眉心思考好一阵,御书房熏香未点,但仍有淡淡的药香,是风晴写给怀天九的方子。
她忽地道:“梁公公,下官忽想一法,只是家乡那处的民间偏方,并非师傅所传授……”
风晴身怀许多技艺,有人以为她一手暗器出神入化,有人以为她一手剑法无人能比,但她真正所擅长的……是以音律控人心神。
不过音律本是她上一世的事,穿越来此梦麒大陆,除过在天星阁那矮山悬崖那处以叶简略吹奏过一次,她几乎再未使用。人的心神本就神秘奥妙的,风晴对此从来兴趣甚浓,故她在得到并习得《镜心法》上残册后,又在几年后在天星阁盗取了《镜心法》下残册。
镜心法既可取自身之“形”明其“影”,也可以自身之“影”,照取乃引控他人之“形”。其中“形”可理解为肤表,“影”可理解为心神。常人“形影不离”而修《镜心法》者,可使形与影相离,相依,又相制。
风晴已修得七成镜心法,现忽然有了想将音律与此心法相结合的念头。只是突发奇想,却不好立刻在活人身上实施。她抬头与梁公公对视,梁只公公低头对她一拜:“实不相瞒,皇上已昏迷两天三夜……几位殿内御医用尽方法束手无策,才找上风太医。不论何偏方,还望风太医一试。”
风晴将翻乱的书卷整理好,轻笑道:“为何不早来找下官?……对,因为梁公公您也知道下官是谁了。”梁公公霎时面色雪白。风晴今日是规矩穿着御医灰黑色的敞袖官服,纤腰一束,饶是素色的官服也能将她衬得冰肌玉骨。她轻笑着起身来,掸掸浅灰色衣摆上沾到的灰尘。御书房怀天九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都起灰了麽。
“梁公公您无需这般提防下官……”风晴勾了唇角,将食指与中指按在长案上缓缓地滑动,“皇上他看样子还未告诉你下官的来意。嗯,下官虽姓沈,却对复原前朝并无兴趣……梁公公,你先出去罢。待明日,下官必定来救治皇上。”
怡水居。
“哎不是我说……仔细品品风晴她还真是会收男人啊?”宫轻酒抱臂在池边踱步,“一有个左将军的胞兄,二有个锦成国太子,三有个……隐辉教少主。着实了不起,了不起啊。”
宫轻酒折扇轻摇,笑得乐不可支模样。独孤天只是当他不在,仍是赤着足坐在池塘边,将手伸进水中。
独孤晚泠眉头紧皱,闻宫轻酒一言就是冷哼:“四有个锦成国六皇子!我看你是死到临头,病急乱投医。”
宫轻酒转过身来,将扇子合了插在腰间,只嬉笑一声:“师娘盼着我投谁?皇兄一心归隐,而师傅他只当我是一颗棋子,僵局便可弃掉的棋子啊。师娘,我又能投医何处?”
皇宫,御书房密室。
风晴因上回目睹怀天九打开密室,她记忆极好,记得打开的手法,自然可以再进来。她去了只满是夜明珠的密室,密室空旷,仅左侧一面墙是藏物架,也几乎是空架子,只搁着几本薄书。
能单在密室中放的定不是寻常的书籍,风晴上前去抽出来看,竟只是封面有些旧的空白本而已。她心里有疑,却一时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又将书放了回去。她此来是因她心中镜心法所引,故定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风晴闭了眼将手放在墙壁上细细感触,跟随镜心法为她带来的直觉移动。忽地只觉心中念想愈加强烈,她猛地睁眼,只见面前是钉有一根长钉的墙,她想起,这是原先挂着她母后画像的地方。
她眯眼触上长钉,钉身有刻痕,风晴将它微微转动,按进一分,又依刻痕的方向,再次将长钉转动后向墙内按入。如此四次后,长钉完全没入墙中。紧接着是一阵轻微地摇晃,齿轮转动的声响。
风晴本以为会出现另一密室,却仅是右侧的墙上有巴掌大的墙面打开。她走进看了,只见内里放着一颗青脸鬼面的椭球形物件,刻花精细,栩栩如生。风晴心底叫嚣着想要触摸此物,她压下心底因镜心法而出现的异样,屏气凝神,才谨慎地将此物拿出。发觉此物顶开底平,身有六孔,乃是一尊埙。
风晴并不会吹六孔的埙,不过她现下正巧需要一件乐器,便将此形态凶恶的埙收了。她回头见这巴掌大的墙面并未自行闭合,苦笑叹了口气,又将那长钉以相反的手法拔出,这才见墙面又闭合成不曾开过的模样。
日中时分,云来城外,后山。
成塑沧自树上跃下,回头冷声道:“王旭寅。”
果不其然,有四人自他不远处的树林中窜出,将他围起。成塑沧细看了,这四人竟是眼底有青光,并无活气。他们心口均有刀伤,血迹斑驳,已经干涸。
旁人见了估计就会以为是死侍,但成塑沧是认得的——是死傀,由死人的肉身与活人的一魂三魄炼成的,六识全无,只由傀主所控。
此为江湖邪术,叫那些自称为江湖正派的世家探到风声了,定要打杀的。《镜心法》,《炼傀》与《万魂引》为武林公认的三本禁书,《炼傀》与《万魂引》江湖上都有秘密流传些名不见经传的拓本,故没有《镜心法》那般稀罕。但若遇上真正的修者,正派世家虽面上喊着打杀,私下里定要偷偷拉拢一下的。
短暂一点时间,成塑沧已经同几个死傀打成一团,成塑沧擅用长柄刀,名为彻夜。刀锋黑紫,刀柄有四尺,连刀身共四尺八寸。刀挂有红缨,武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王旭寅坐树上瞧了一阵,他功力尚有瓶颈,连控四具死傀着实勉强,片刻便露出败绩。他掐断与死傀的联系跳下树来,抬手连连拍了几下:“沧哥还是厉害,跟你过招果真不敌。”
成塑沧见四具死傀均软倒在地,便背过彻夜,皱眉看他:“此等术法……你修习本就不易,切勿心急。”
王旭寅蹲在那三具死傀边抽出残留的“魂”,“魂”还可再用,而“魄”于死傀而言是消耗品,但凡在一具死傀身上用过便不可抽出来再用的。他将“魂”在一画有符文的瓷瓶中收好了,才抬起头一咧嘴:“什么易不易的,先生可不论这个……若只控三具,不够用的。”
见成塑沧转身要走,王旭寅起身又喊:“沧哥,待锦成出兵,你不回去也得回去了……嘿嘿,先生会派我来请你的。”
成塑沧脚步一停。他抬手抚过刀上挂的红缨,这是风晴亲手挂上去的。他紧了紧手,闪身跃上了树杈,冷声道:“知道。”
南街风宅。
风晴试吹了吹六孔的埙,果真不及九孔的好掌握,便有意再钻三孔。她估摸好了大概位置,却不知该用何器物来钻,一怕伤了此埙,二又怕钻不利索。为她造六芒星镖的是乾城的一位老铁匠,手艺甚精,她却又无空闲再去。
此埙入手温热,不知是何材质,风晴拿在手中把玩片刻,便响起三下扣门声。她将埙收起,才轻声道:“进来。”
屋外天还是阴的,成塑沧玄衣带寒意,直直进来在她床边单膝跪下:“风爷,有您的指牌。”
指牌上通常刻的都是人名,风晴笑着抬手接过来,看清指牌上的内容便又是一笑:“塑沧,你也是什么样的指牌都敢帮我接啊。”
成塑沧只垂头看着地,良久才出一句:“风爷,如今世道……或许如此。”
风晴一单报价是一千两,但这人……一颗脑袋只一千两,未免也太廉价了些。待成塑沧走后不久,风晴将那指牌扔在枕上,起身在房内踱步几圈,一面走一面笑着叹。
她又侧首去看枕上躺着的巴掌大的指牌,上刻的清清楚楚三个字:“怀天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