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乃唐十八陵之一，又是华夏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座帝王陵墓，位于九嵕山主峰，是初唐走向盛唐的实物见证，也是后世人了解古代君主专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难得的文物宝库。
整座九嵕山海拔很高，足有1888米，站在峰顶，足以窥视远处繁华的大唐长安。
未时中旬，枯燥的气温慢慢闷热起来，林中鸟儿一天的鸣叫，也累在树枝上，草滩里蛰伏的昆虫刷刷游走。
在山下一庞大浩长的队伍向主峰驶去，此队伍中央奢华的马车中端坐的正是大唐皇帝，而在马车周遭便有皇族子嗣骑马，守护在队伍前方与后尾的乃是赫赫威名的皇家禁卫军，大陆近乎最强大的军队——羽林军。
皇帝的马车后方，便是三贵妃的马车，在其后即文武百官和奴仆宫人乘坐的毡车。
“哥哥，达儿好难过。”越靠近帝陵，背依在李治身上的小丫头就越难受，埋着头低声。
李治没说什么，骑在马上将怀中的小丫头搂紧。
“达儿，母后一生辅佐父皇太过劳碌了，现在想休息一阵。”李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但母后一直在看着达儿。所以呀，以后达儿要活的快乐，不能像母后那样操劳，好吗。”
“嗯，达儿听哥哥的。”李明达抿了抿嘴，将脑袋埋在李治怀里，嗅着哥哥身上熟悉的气味，这才平缓心中堵塞。
李治凝视前方，拧了拧脖子，上一世电视剧看多了，混稀了自己对历史的认识，或许史书记载的并不算完善，他的妹妹无病无灾的为什么会活不过十五岁呢。
“小治，听下人絮叨，你今日游访长安，碰到了些事情？”在李治前面几米远，太子李承乾收紧马蹄，与李治肩并肩询问，“还听说，你往宫里带来一伤者？”
“大哥，那受伤的少女如何了？”李治并不惊奇，在皇宫上下，只要不是保密的事情，一时片刻就会广泛流传，好比旁边的没事人，前几个月不处死了一名侍女吗，闹得众人皆晓。
“无妨，御医阐述，那少女伤的虽重，断了几根骨头，但凭刘御医的医术，早已摆脱死亡威胁，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该醒了。”李承乾顿了一下缰绳，说道。
李承乾虽有些鲁莽，但也有自己的一套线人，手腕也是灵活无比，宫中之事，稍一打听，基本上无所不知。
“大哥，你可曾知道踢那少女的衙役是何人？曾犯过罪？”李治又问道，“小弟看他旁边官兵临走前，只留下监察二字，可全国监察御史何其多。”
李承乾默然转头，慢条斯理道：“象州监察御史历红涛独子，历松。他父亲乃是朝廷八品官员，动用人脉将他独子安排在长安城，当一名衙役小头头。”
李治冷冷一笑。
“历松为人恶臭，仗着父亲没少欺男霸女，手下也有几条人命，不过因为他父亲庇护倒也相安无事。”李承乾看着面色阴冷的弟弟，接着说道：“他父亲虽官职不高，但鉴于历松母亲是一商户之女，贿赂一些五品官，倒是让他们家有点小势力。”
李治不得不称叹，情报这东西很重要。
这大哥，真费心了。
“小治，你想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办，历松一家势力其广，如果因这点事就动他，势必会迁出一些朝廷官臣。”李治抬眼眺望，故作无奈。
“说实话，今日所言，你到不像曾经那般性子。”李承乾蹙眉微皱，他这弟弟从小到大与人交谈不喜欢牵扯政治，更不关心民态如何，而今日所言所行，有点出乎意料，估计小狮子长大了，快要向整个世界宣布他兽中之王的身份了吧？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此次忌辰一过，自己这位向来‘老实巴交’的弟弟该有动作了。
李治拍了拍小丫头的脊背，与李承乾对视道：“大哥，人终究会变，有些人变着变着，就不是自己了。”
李承乾眉目暗中一拧，这胞弟他好像琢磨不透了呢。
对于历松一家，李承乾可没那份心思去打听，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还抵不上太子的注意，但，储君可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啊，两位胞弟都深得父皇及皇亲国舅喜爱，相反自己，坐在太子之位，尽遭外人批评，这让他很不爽。
李泰和李治都聪明之人，心计颇深，未来自己能否顺利的坐上大统之位，未可知。
搜集历松一家的消息，并告诉他，李承乾也很想看看自己这位弟弟的手段如何，是否及得上李泰。
“马上到昭陵了。”李承乾拍了拍胯下战马，上前跑去，紧跟着回头道：“小治，历松父子在来之前已被我控制，罪行已经全部通告给刑部，忌辰一过，如何处置他们，全权听你。”
目视前方拉开距离的背影，李治心中依旧古波不惊，“大哥，如果小弟真身不由己，这昭陵将是你的归宿。”
队伍沿途上山，期间宫女和仆人、伙夫的一干人等停下脚步，部分羽林军驻扎山脚下，宫女收拾衣物，伙夫御厨则开始在山下做菜，仆人们准备露宿问题。
环望昭陵，李治心中没理由的压抑起来，心中沉闷的和皇帝臣子等跨过昭陵拱门，将身下马匹交给一旁的护卫。
小丫头李明达远远看向一处石碑，和石碑之后的石窟，小脸一跨，小眼泪直打转，掐住哥哥的手臂不说话，就想哭。
“好啦，哥哥不是说母后一直在看着达儿嘛。”李治蹲下身子，擦去李明达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达儿一哭，哥哥就会伤心，母后也会伤心。”
“达儿不哭，哥哥和母后不许伤心。”轻微抽梯两下，小丫头抿住嘴唇，硬将泪水憋了回去。
李治也看向不远处的石窟，那便是长孙皇后的灵柩所在地，里面躺着的即是这具身体的生母。
石窟也是当初临时挖出来的，草草了了，没什么庄严宏塚。
但李治知道，在未来，这昭陵之下，会有玄宫出现，而那时，长孙皇后的灵柩即会搬去那里，和李世民同眠。
石碑之前，有一青铜鼎，鼎口硕大，在里面则有满满的细沙，是用来上香的。
早在队伍来之前，这里的一切在昨日就布置好了。
走向石碑处，李世民低头抚摸手中的木盒，周遭文武百官皆看向这里，对皇帝手中的木盒很好奇，能知道木盒里东西的，大概只有渺渺几人。
接过三根燃香，李世民将之插进青铜鼎的沙土中，又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取出里面尚未凋零的郁金香，放在石碑上。
“紫色郁金香，可还有几人记得。”见到这一幕，高士廉长吁短叹，想起当初李世民与自己侄女相遇之景……
“治儿真是有心了。”
朝廷重臣当看到郁金香出现的那一瞬，心中了然。
而身后的李承乾和李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早在李世民捧着木盒走出来的时候，他俩就已经知道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一次，在孝道上，都输给了李治，都晚了一步。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林下何须逺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观音婢，这首诗如同你一样，美得不可芳收。”
李世民摘下一朵花瓣投进青铜鼎，面对文武百官及所有人，严肃道：“朕，既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妻之父，从今日起，朕只有长孙皇后。”
在人群中的韦贵妃紧握双拳，眼中满是不甘，不光她，所有被皇帝宠幸的嫔妃都是一口气憋在了心尖上。
“治儿今日出宫，误了祭祀的最佳时机，本是罪过，但却用这郁金香点醒了朕。”李世民惆怅的望着石窟，真希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为了天下，为了大业，朕竟然疏忽了心中那份最安稳的爱。”
文武百官沉默。
“朕……”李世民摘下一朵花瓣，再次抛尽铜鼎内，心怀自责道：“还不如一个孩子。”
皇帝伤感发言，大臣低头旁听，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等皇亲国戚更是眼中蕴含悲切。
活着不知珍惜，失去才懂可贵，人生百态，昨日的欢笑转眼就成炊烟，那道妙曼的舞姿，倾城的容颜，曾几何时把酒言欢，笑纳四方，而如今，再想一聚，恐怕唯有下辈子了。
回忆永远令人痛苦，哪怕是权高位重的皇帝也不例外。
至于接下来的流程，大体就是皇族子嗣跪拜，祭祀，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官臣鞠躬俯首上香。
对于长孙皇后，李治从记忆中和搜索得知，这是一位颇有玩性的女人，奢华而又内敛，同心而又无情，对朝政，一心辅佐李世民，对家，鞠躬尽瘁，名副其实的贤内助。
夕阳西斜，设宴就在昭陵的一处空地上，仆人和宫女们上山摆好饭桌吃食，然后竖立一旁直绷绷的等待贵人命令。
李世民坐在主位，下方是亲王等官勋贵族，而那些官位不到五品的，没资格再此入席。
“晋王殿下，这是晁御厨亲做的桂花羹，还请晋王享用。”
一肤白貌美、脚踩莲花步，身姿婀娜的宫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桂花羹走到李治眼前。
“嗯。”
李治嚼了两口肉，将手中的手帕放在木桌一旁，端起桂花羹，醋溜两口。
那貌美的宫女趁李治吃东西的时候，轻轻侧头，目享一眼李治正脸，果然那些见过晋王本尊的宫女所说不错。
好生英俊，将来长大，定是一位倾城俏郎，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搭上线。
“你要干嘛？”李治抬头看向那痴痴貌美的宫女。
这桂花羹是挺好喝，但也不至于这般眼馋吧，要吃自己去做啊，看我作甚。
“对、对不起晋王，奴婢罪该万死。”那宫女回过神，想要跪下请罪，却被李治一手拦住，“没事跪什么跪，快成磕头虫了，下去吧，本王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得令，那宫女三步一回头，好久才脱离宴场。
暮夜降临，帐篷简单的拔地而起，羽林军结阵型守卫皇权贵族，将众多帐篷团团包围，一但有敌袭，这三千羽林军将是最坚实的盾。
在九嵕山主峰一角，一处毫无人烟的旮旯，李治和三个身穿盔甲的亲兵谈话，将手中的信封递给赵一道：“地址记详细了吗？”
“回殿下，末将定当办成。”李治的亲兵赵一信心十足。
这三人，是李世民亲自册封给他的护卫，武功实力极强，虽不及李靖那般宗师境界，可也算是武道大师中的佼佼者，在冷兵器时代，就他三人亦可抵挡几百人府兵，杀个三进三出。
“去吧，连夜赶路，务必在一个半月之内将信带到。”李治背手而立，郑重的说道：“能否在这场角力中论胜负，就看你们了。”
“殿下放心，赵一拿命担保。”
“如果连这等小事都完不成，赵二提头来见殿下。”
“事情顺利，本王每人赏十贯钱。”
三人眼中一亮，这等小事十贯钱赏赐？
和白白钻进来有什么差别。
“殿下慷慨，末将不负重望。”
待三人下山，李治俯视山下的零零烛火，内心不是滋味。
经过这一天，李治发现一个问题，自己不想涉及朝政，但又不得不进来，身为皇嫡子，自打出生，只要不是脑残，都会被卷进来，哪怕你不想也不行。
就拿死去的‘李治’来讲，那小子已经够小心谨慎了，甚至多次表示对皇权没有想法，可还不是死于毒下。
“身不由己啊，老子好像做一个无庸的大唐小王爷，奈何天公不作美。”李治仰天长叹，旋即无奈的耷拉着双臂，“算了，练完武，我还是去见见周公他老人家吧，问问武妹子什么时候进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