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汐站在一处匾额上提着“严氏府邸”的府门前,仰头呆望。他专程出来看家门上的这块牌匾,为了确认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否还拥有着原来的姓氏,而这高挂的黑色牌匾上印刻着镀金大字,是繁体正楷的字,不过他多少能看懂,他确认了那个“严”字,确是他的姓,但不知名还是否是“汐”,他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娘炮。
不过总之呢,他现在清楚了两件事,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或者说至少这个地方用的是他所熟知的语言和文字,然后是彻底确认了自己是这“严”姓家的少爷。而作为一位风度翩翩又富有好奇心的少爷,他之前就把这座宅邸逛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个她即将长期生活的地方。
这个家院其实算不上很大,大概只有他以前高中学校的三分之一甚至不如,院子里分布着四五套底蕴犹存的房屋,以一道内墙分割成了前院与后院。走道边的各色花木倒是遍布,环境甚是优美,不过从家仆数量上看,确实能窥见家道没落的端倪,他一路上见过的仆役加上小竹还有在这大门边乘凉的大爷,也不过五指之数,他这个少爷将来是不是要肩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呢?
他是要当英雄的嘛,那就先成为自己家的英雄吧,他以后会挑起这个重担的,不过现在首先要去吃饭了,在外面瞎逛了这么久,他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地鸣叫了!
“李大伯,我爹娘现在在哪儿啊?”严汐走回大门边和靠旁的一个穿粗麻衣的大爷招呼说。
“哎哟少爷您这个‘大伯’可把老仆给叫年轻了,夫人这会儿应该在大厅了吧,在等少爷一起吃早食呢!”老家伙立马起身,满脸的皱纹绽开了菊花一样的笑容。
“那我就先去啦,大伯。”严汐像个乐观少年一样挥手笑,转身进门。
“诶伊,少爷慢着走!”老仆一套点头哈腰挥手,一气呵成,尽显多年练就的奴颜媚骨。
严汐有些反感这样奴媚的举措,那些话只是对这个老仆人的表面客气,却不想与他再多做交流,不过严汐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了老家伙的右手腕上套着一个像手环一样的黑红器物,但没去细想,毕竟肚子饿了吃饭最大,就快步去往大厅的方向,他之前有路过那里,不过只是远远地观望一眼。那是一座跟厨房和客房联结在一起的单楼建筑,就在中偏东院的位置。
当严汐跨进厅门时,他蓦然一愣,并不是因为惊讶于见到小竹,而是震惊于看见了一张熟悉到无法忘却的脸,是他曾经一出生就凝望住的脸,是他母亲的脸!
就是她妈妈的脸。一瞬间的诧异,但严汐下一秒立即缓了过来,也一下想明白了,既然自己在这个世界长得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么他的亲人们可能也都跟那个世界的一个样儿了。
只是,莫名地有些抗拒。
严汐看到,那落坐桌前的妇人,除了一身杏黄的罗裳和高束的发鬓,那身材、那样貌、和原来的母亲几乎无差。
“……娘——”稍作犹豫后,严汐有些生硬地唤了一声,他差点就把“妈”字叫出口了,还好及时改正了,却也不知对是不对,毕竟这里可能已是一个另类的世界。
只见妇人抬头微微一愣,又立即露出慈爱的笑容招呼道:“汐儿来啦?过来吃饭吧,别愣在那里了。”
“少爷快来坐,奴婢这就帮您盛粥。”站在一旁的小竹也应和说。
她叫我汐儿?
严汐心中暗喜,看来姓和名都还和从前一样,于是他轻高地应了声“哦”便度步到前,在这扇不大不小的圆瓷桌边扯开一条高腿凳子坐下。这时,小竹也已经装好了一小碗粥食柔柔地放到他的桌前。
这早餐不算是丰盛佳肴,但也还绰绰有余,圆桌的正中间摆着盛了半锅的米粥,这陶制的烧锅呈黑色,样式古朴,在它周围分陈着几样小菜和甜点。桌边共三副碗筷,其中两只碗自然是已经盛了粥放到严汐与他母亲的桌前。看来这严家的主人似乎就这三个,却不知那真正的一家之主现在何处。
“爹去哪儿了?”严汐看着一旁还空着的一组碗筷随口问道,难道这里的他也跟那个混蛋男人一样到处潇洒?
“你爹一早就出去忙店里的事情了,我们先吃,他等会儿也就回来了。”
“哦。”严汐暗松了口气,但也暗自失笑,觉得自己是有些担心过头了,不过那个什么店铺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个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少爷、夫人,奴婢先告退啦?”
严汐的思虑被小竹的这番告辞打断,他抬眼偏视向她,好似在说:这就要走?说白了,他确实有些不愿跟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单独相处,有活泼精怪的小竹在场也许气氛就不至于太怪异。
小竹被他看得有些扭捏,低眉顺眼的模样,严汐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过他这新任的母亲却好像瞧出了端倪似的,她看向小竹祥和地说:
“小竹啊,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就在这儿坐下一块儿吃吧!”
“呃,这怎么行?奴婢只是……”小竹受宠若惊地说。
“没事,就坐下陪我们聊聊天,没那么多规矩的。”她循循善诱地招手。
“那奴婢再去厨房拿一副碗筷吧。”
“这儿不就有空的?”这时严汐插嘴道,他已经开始夹菜喝粥了。
“这是给老爷准备的诶,奴婢用了不好吧?”小竹犹疑着,双手的小拇指都勾搭在了一起,像个害了羞的小媳妇。
“没事没事。”夫人弯眉笑着说,“少爷说行就行,老爷也得听他的!”
这话听得严汐眼角微微抽,搞得好像他是这个家的土皇帝似的?分明是在挖苦他嘛,可自己哪儿半分纨绔子弟的样子?兴许曾经的那个少爷是这样的?
母亲已经招呼小竹和顺地坐下了,甚至要亲自帮她盛饭,吓得小竹又立即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谢恩。
严汐见了这一幕,不由伸出手装作要抢夺锅上的饭瓢的样子,跟着调侃似的笑,“要不要我来?”
母亲和小竹顿时一齐向他甩了对白眼,随即又四目回对地扑哧一笑,笑得他也只好缩回了手干笑。
小竹终是拗不过他那一脸慈母笑的母亲,接过一碗热气腾溢的白粥细细地吃起来。
严汐觉得现在这个气氛倒是不错,一个看似很能拉家常且爱笑的母亲还有一个在自己身边活泼在这儿又变得乖顺的丫鬟,严汐的嘴角轻佻,这粥菜似乎吃起来更香了,有了家的味道。
一个小家,父母加上他,还有身边这个他认定了要守护的女孩所组成的家,他不知道这家族里是否还存在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等等这些的亲人表戚,他是希望不要有这么写旁拖的亲故,不是因为他自私,只是他那颗曾伤痕累累的心已经容不下太多的人了。
也许,就是他自私,没有理由。
在这一场有的没的的家饭闲聊中,严汐有意无意地知道了一些相关自己的情况,
首先,他现在是刚在弱冠之年,也就是二十岁,相比原来的年龄还小了两岁;然后是他在这里的基础学堂课程都已经上完了,只是还不清楚到底都学了些啥,如果是“之乎者也”这类的话他自信作为文科生的自己应该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再者还有些比较琐碎的事情比如自己的爱好啊还有认识的朋友啊的什么的都被那个母亲拉上来调笑;还有一点关于这个严氏家族成员全貌的略微侧影。
后来,严汐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也的确回来了,是和那个男人一样的脸,一样刚毅的脸,却多了几分暖人的温馨。
这个新生的家庭似乎便是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