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仪跪在地上,双腿酸疼,仿佛背上正背负千斤之重。他不敢说一句话,不敢挪动一下。
“阿父,让修仪先起来吧。这事不怪他,只怪那贱子太过狡猾。”李修贤看着弟弟的样子,心中不忍。
李承绩怒喝:“闭嘴!”
负手走到二儿子前面,他声音平淡,没有注视跪地的儿子,仿佛对着空气说话,“在你八岁的时候,我就说过,家主之位不属于你大兄,而是属于你。李氏需要再进一步的机会,而你————李修仪,就是带领李氏走向大贵的人。这事情在你出生之前就定下。你应该感谢你大哥,他对此毫无怨言,甚至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如果没有意外,嫡长子继承家主之位的概率最大。想要让嫡长子认同第二顺位继承人,更是难之又难。
“为此,全族在你身上花了数不清的精力。你的大伯,辞去建宁卫的职务,放弃升迁的机会,回到族中亲自训练你。没有他,你如何能在进入蒙院前打下扎实的根基?你的三姨母,请来宫中下职的老女官,教你礼仪,让你从里到外都像个贵人......”
“连你在外的名声,都是李氏花了不知道多少五铢钱,使动多少人给你挣来。武陵城谁都看不到你暴躁、贪婪、荒淫的一面,只看到一个翩翩如玉、仪态端正的李公子。”
李承绩忽然厉声,“可看看你,近些年都在做什么!在你进入蒙院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接近墨芊芊。结果呢?...坏了多少女蒙生的清白,李家给你擦屁股,费了多少功夫!而对那个墨芊芊,别说爱慕,连个友党之谊都没挣到。”
“现在倒好,干脆把人完全得罪,也亏你是李家的种,不然早被我乱棍打死!”
“父亲息怒。”李修贤连忙跪地恳求。在他的心里,他的生父,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别说是亲近的手下,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一旦触怒生父的底线,生父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杖毙。
看着哥哥跪地,李修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不软不硬地顶回一句:“贱子才愿意当面首。”
“你当自己是什么,大贵子!”李承绩大怒,“没有宗籍,说什么尊贵!已故的列祖,哪个不是盼着儿孙给他们挣一个名分,让他们享受几柱香火。”
宗籍由朝廷赐给,代表着朝廷对姓氏的认可。有了宗籍,才能建祖宗庙,才能说是大族。祖宗们死后迁入祖宗庙,享受世代香火。否则,过分的祭祖就是违礼,要被划入淫祭秽祀之流。
李承绩发过一通怒火,又恢复成原来那副仆人见之生畏的冷漠面容。“我已经吩咐阿大、阿二,阿三,让他们打断那贱子的两条腿...以后,不要轻易允诺赌斗。”
......
月光洒下,剑如流水,轻轻划过。
三声铿锵之声,三把兵器应声而断。
“走!不能敌!”
三个鬼祟的人影立时分散,毫不犹豫地朝着三个方向亡命而逃。
小院落彻底安静,只余一个人影,三把断刀。
赵刃心提剑,苦笑着摇头。他的剑气无坚不摧,但他的体弱,不擅奔袭。遇到只顾逃命的人,确实无一点办法。
他耍一个剑花,剑入鞘中,进入卧室休息。
......
“怎么回事,如此狼狈!”李承绩问。
阿大跪地,身体略微哆嗦,“禀家主,那贱子身负宝剑,又习得精妙剑法,我与二位兄弟不能敌。”
“不能敌,那还回来做什么!”李承绩阴沉沉道:“你们是李家的老人,该知道李家的规矩。”
阿三在地上磕着头,哽咽道:“我三人本想与那贱子拼死一战,但怕如此死去,无人知晓这贱子的武力深浅。若公子不查,便有可能输掉赌斗,所以苟全性命,逃回禀告。”
李承绩冷笑,两条眉毛像是两段荆棘,“苟全性命...苟全性命...”他理了理衣服,轻蔑地瞥了三兄弟一眼,再把目光移到跪地的李修仪,随后走出房门。“修仪,可记清楚了,李家的规矩————李氏不允许败。一旦你被其他人击败,贵子的宝位就不再属于你。”
李承绩一走,房中陷入沉闷之中,一时无人说话。
李修仪和李修贤皆知生父所说不假。李氏是野武士出身。所谓野武士,就是不被朝廷认可,好勇斗狠之辈,比的就是谁的拳头够硬,谁的心够狠。所以李氏上上下下都坚信弱肉强食之道。败者即是弱者,弱者没有统驭整个李氏的资格。
“修仪,莫要慌张。我此次带来了宗门赐予的丹药,今日起你就在家中闭关,服用丹药提升武力。我再传授你些独门武技,那贱子即便再厉害,也绝对斗不过你。”李修贤扶起弟弟。
宗门的武技不能随意外传,但自己领悟的武技则没有限制。单凭武力来说,李修贤确实有资格给弟弟传授武技。
到这时候,两兄弟也明白赵刃心的实力。阿大三兄弟说不上强,也说不上弱。连他们都败得如此干脆,那这赵刃心的武力,不容小瞧。
李修仪颤抖着腿站起来,吩咐阿大三兄弟:“你们先下去,稍后再向我禀明详情。”
三兄弟退下,李修仪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到榻上,无法维持身为主人的仪态。看着关心他的哥哥,他叹气道:“整个李氏,只有大兄真心待我。”
......
赵刃心耍一个剑花,剑入鞘中,进入卧室休息。
许久,院落中轻微响动。院墙的暗处,影子如同雾气一般,从地上升腾,而后凝聚成一个人形。
墨忠提腿飞上屋顶,四周观望,又在附近飞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之人后,消失于夜色之中。
回到墨府,他进入墨秀溪居住的花园外,问守在外头的侍女:“主母可是睡下?”
侍女说:“主母正等着管事。”
两人穿过假山、荷池,再过一条走廊,侍女轻敲房门:“主母,忠管事回来了。”
“进来吧。”墨秀溪清冷的声音。
屋内燃着熏香、明烛,榻边摆着夜光珠。墨秀溪正跪坐着。
“见过主母。”墨忠行礼,“主母所料不差,确有一伙人夜半来袭。”他停顿片刻,犹豫着说:“有一点倒是出乎意料:赵公子本身也有些许武力,寻常的武客怕也比之不及。”
“细细道来。”墨秀溪有些诧异,有些好奇。
“有三人夜半来袭,虽只有一人通劲,但三人配合默契,实力接近中流水准的武客。谁想三人与赵公子方一交手,就被一剑劈断武器。于是三人夺路便走......”墨忠缓声说着。
“赵公子习得精妙的剑法,身上又佩戴着宝兵,看样子是温大侠所赐。宝剑加上剑法,只要小心应对,杀寻常武客不成问题。若能再授一门身法,他在年轻一辈里该是顶尖的实力。”
墨秀溪蹙眉道:“如此说来,这小子还有些潜力。但年轻一辈中奇才何其之多,他能排得上名次?”
“要英无武,但一技在手,能杀半步圣人邹衍;西榭剑宗年方九岁,单凭剑招斩杀成名的大武......”墨忠说:“百宝在身,不敌一物之利。赵公子有极佳的技道天赋,若能进入西榭剑宫...想必...”
西榭剑宫,西榭剑宗所创的学宫,全天下剑客的圣地。如果赵刃心能入西榭剑宫,剑道一途必定突飞猛进。
“我明白。”她听懂墨忠的话,但她有自己的考量,于是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而是说:“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