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明泽森按响了若切家的门铃,他不是来打扰若切的,他自己半夜不睡起来敲门就是因为只有这个点、掐在这个点上,才会是若切出来给他应门……
此房子是镇上最豪华的大别墅,不知是否为了要表明清楚自己是个大土豪,自从若切回来后,就让这房子昼夜灯火通明、日夜人声沸顶。
若切刚回大南乡是四月天,整一个月都是镇上民众因为他的夜夜笙歌不约而同的去镇长家投诉了百余次,书记家访过数十余次,但只有一次见到若切本人,可那一次若切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半身挂在年过半旬的书记身上,只字未听进去……
后来明泽森熬到这个点来寻他,言简意赅的传达镇民、镇长及书记的“慰问”,若切那夜夜人声鼎沸的派对才停了三天,三天后镇民静了,三天后大别墅四周的前后左右房地都被归入若家名下,三天后若宅继续载歌载舞,只是再没有镇民投诉……而因此若切这位三十未满的混世魔王就彻底成为大土豪了!
若切是做什么的,发小明泽森都不晓得,不过他为何如此,只他一人最清楚,现在过来按门铃也算是给他带来点好消息吧。
门铃响了一分钟之久,应门的确实是若切,这个时间点他喝的差不多了,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们也都归巢了,这时候只独若切一人待屋里,淋了浴,披件浴袍在若大的房子里游荡,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陪他继续狂欢,但再熬一个半钟头就有人来了,是自认为大家闺秀的姑娘们陪他吃早饭,再迎着日出时,屋里的灯关了,屋也能亮堂起来,他才会胡乱的睡下……但此刻这一个多钟头是他最难熬的,多难熬这个点他的大别墅也不留客、不留女人、不留任何一声响……
门开了后,见到门外的明泽森,若切愣了一下,半晌才道:“阿森,我回来第二次见你吧,泽浠呢,你们忙什么?”
话被他反过来说,明泽森扶了下额头,说明道:“二四六的宴会我都有来参加,泽浠今年还是不回来。”
“哦……那你都躲在何处?”
明泽森认为解释一句已是够多了,还是自动略过直奔主题吧,他说:“我过来是要告诉你……泽浠给我来消息了,说是……她回来了!”
就这么一句就够了,若切整个人抖了一下,双眼直瞪的看着发小,好像现在才瞧见他立在自己跟前,好像他根本就没喝过酒一样的直挺立在明泽森面前,好像?……魂魄回主身了!
明泽森见其如此反应,安心了,也忍下一阵心酸,却不敢轻易去提她的名字叫若切的魂再丢了,明泽森只又明说道:“她外甥女帮忙的,一会儿八点到,”又看看腕上时间,离日出只有半个时辰了,明泽森接着对若切说:“你不可去接。”
“为何?”
“十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她们都不喜欢你通宵开车,特别是酒驾!”
“那……”
明泽森了然于心,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说:“她们家钥匙,你最喜欢布置,也知道她喜欢什么风格,去她家等吧。”
“好。”若切已红了眼眶。
明泽森向他道别,转身让他安心哭会儿,却没想若切这次并不躲,反开口问他:“我知道你二四六都会出现,可是你为何不与我聊?……我能聊她的,我想聊她的……你避了这么久,今天带来消息,又为何不提她的名字?”
明泽森答:“若切,我们俩兄弟欠你的吗?”
若切知道他在说什么,明泽森没有转过身来,关于十四年前的她……已是明泽森的一段记忆,是心底的人,也是从第一面时就决定只做守护的人,他的情感远不及若切吧,如今回忆起来,就只有那一张清纯的脸庞在风中缓缓笑开来,还有若切在耳边怒吼:“她是我的!”
若切关上门后,来不及转身泪已滑落,姆妈下楼时他伸手擦拭眼角的泪,低着头匆忙上楼,却发现一时半会泪是止不住了,楼下听到姆妈一边叹息和阿姨们一边收拾屋子的声响时,他进房重新沐浴更衣……
日出东方时,他已一身精致西装上身,配一双崭新皮鞋,发型整顿时髦,十分精神的立在客厅迎着姆妈惊呆的目光,乖乖喝下热牛奶,又拥了泣无声的姆妈,正要出门时,被她拉住:“小少爷,你哪里去?”
“不极回来了。”
话说完两人都愣了,姆妈愣,是因为五年了,五年后再听得这名字,少爷又如此这般……是要再发生什么事吗?
若切愣,是没想到原来不必旁人缓缓提及他才愿意回忆,只要自己嘴巴讲给耳朵听就可以拉开序幕了。
“小少爷?”
他换上微笑,世人的微笑,轻轻的同姆妈说:“你不必吓坏,是她外甥女将其骨灰带回家乡安葬,我去看一下……问候一声,便回来。”
知她此刻想什么,若切接着就换上标志性的邪笑,眼神张望一下四周说:“晌午时朋友就来了,我很快就回来,今天的聚会继续麻烦姆妈和几位阿姨了……哦,昨晚酒没了,你打电话叫吴老板按上回的数再送两批下来。”
如此这般反倒在关心你的人眼里是正常了,但如何是正常如何是不正常,在若切心中已经不重要了!
若切开上车库里安全性能最好的车,驶往离此镇十公里不到的一小村庄。
这是糖果和不极出生的地方,这次是第二次来,依稀记得十四年前他第一次来时是三岁,随母下乡看望小姨家的大母狗产下六仔,母亲答应他让其领一只回来养。
那一天糖果来到世上了……若切随着树影入了记忆中的小巷子,拐了半天却迷了路,村中已经没人,他寻不到人问问她们家在何处,正急着出汗时,耳边传来婴儿啼哭声,他反射性的寻声奔去……
十四年前,夏,人间四月天,清明时节,河面风吹溘溘,檐端雨水淅沥,一声婴孩啼哭惊到了三岁的若切,他刚要伸手去抱其中一只狗崽时,因这哭声而停下,接着便撒开腿满屋的找起来,记忆中的小皮鞋声比此刻的轻巧,但和现在的节奏一样,他想:从始至终,他寻她,像轮回一样,从未变过!
哭声不见了,但若切已找到,平房比记忆中缩小很多,外墙的大理石也没有那么花白,栅栏外芍药肆长,红纷色的花朵开的灿烂,这是不极种下的。
“开的真好!”他呢喃,欣慰它们也知道今天主人要回来了,与他一样将自己修整体面的迎她。
找来钥匙开了门,母亲娘家向来富贵,小姨嫁的曼家也家道殷实,从这门便可听出来,这么多年除了表面的漆剥落,一切皆完整。
可曼家这位小姑姑却过的并不如意,未婚怀孕,还带了一个拖油瓶在身边回到乡下娘家来住,可让曼家人厌到骨头里。
那天小狗窝在前厅边角,他三岁在屋中一通乱跑,十来间房子叫他好找,众人起先还逗他顽笑,后来知他要寻婴儿哭声,便不笑了……那时他不知,从糖果出生确定为女孩时,悲剧就注定了,但他的童年却灿烂了……
因他是若家小少爷,因他是曼家的大贵客,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让他去寻那哭声,吃了饭后他偷偷下桌,到了大厅寻哭声,寻不到便生气起来吼了句:“哭呀?”
“昂”一声,又吃力的哭开了,他便吃吃的笑,很快的找到了最里间那屋。
若切深呼吸,立在那扇门前,整理整理衣服发型,终于找到了整个童年的线头……他想:不极那年我们早就见过面了吧?
“糖果,是你给我再一次的机会,对不起……”
——在非黑即白的年纪里,我们不接受有灰色地带,可多年后我们回首,整个青春的色彩,都混在这块灰色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