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把那张桌子搬过来。”
罗斯焦急地看着刚进来的林屿,示意他快点帮忙。
冲入酒馆后的林屿完全没有了进来时的那份潇洒,他伙同罗斯把眼前横七竖八的酒桌搬到门口,并死死地用身体抵住。
剧烈的冲撞大概进行了一到两次,意识到这似乎是徒劳无功之后,门口的动静渐渐散开。
林屿他们紧张地确认门外的动静,确认没有威胁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之后,不约而同地坐下来。
“我们得救了。”
罗斯瘫在地上,把顺来的朗姆酒递到嘴边。
而莫得感情的林屿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放松的关头,泼了冷水:“暂时。”
的确,尽管这让罗斯很不爽。可根据报案的情况来分析,动乱似乎就是从这家蜂蜜鹿酒馆开始的。
这酒馆里面有着什么,他们无从知晓,就连眼下的唯一光源都是罗斯剩下的提灯。
“问一下,你那还有多少子弹?”
罗斯担忧地询问林屿,得到的是不怎么乐观的回答。
“就三发,我的已经打空了。”
他望着自己砍出些缺口的刀刃,明明今天才是第一天用,到底是用力过猛了。
两人决定就在门口修整片刻,门外的家伙似乎也有把他们活活饿死的打算,撞门声已经消停了许久。
“对了,你没被咬吧?被咬可麻烦了,忒兰的治愈之水贵得很,而且只能治疗第五天之前的人。”
“不是,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着钱呢?”
林屿对罗斯的守财奴本性感到高度的惊叹,继续说下去:“你为什么对金钱这么执迷不悟啊?”
“那也没办法吧,这世道可不容许一无所有的人生存。”
有人倒在自己面前,难道又要一无所知地去辞别吗?
林屿看得出来,罗斯不是那种愿意把自己的过去视为谈资的人,于是便不再追问。
酒馆大厅到处都是斗殴的痕迹,从那折断的桌椅与坍塌的地板就可见一斑。
吧台后面似乎有着一个存酒的地窖。风自空洞穿梭而过,发出呜咽的响动。
“你说那个地窖里会不会有...”
罗斯对林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一点。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即便不特地去听也能辨别出的动静,足见来者的体积有多么庞大。连地面都为之颤抖的身躯被更为广阔的黑暗所笼罩。
罗斯不安地关上提灯。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只是一缕亮光都会成为招致自身覆灭的星火。
两人小心翼翼地对着眼前的黑暗扬起剑刃,耐心地谛听屋内的动静。
可有违他们想象的是,打破这片沉默的竟是对方。
“哪来的鼠辈?还不快滚。”
低沉的声音自前方席卷而来,林屿一把拿过罗斯的提灯,点亮酒馆。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足有两米的巨汉,如同人形的猛虎一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谨慎地扫视来客。
“你!”
突然间,巨汉粗壮的手指指向林屿。并缓缓俯下身子,做出将要冲刺的姿态。
“你和那些家伙的味道太像了,你是谁?!”
“我们才刚刚从那些溺亡者的围剿幸存下来,身上染上他们的味道是难免的事。”
林屿的脑子转得很快,他立马听明白对方在针对自己,便随口编出了个借口。
“原来如此,”那巨汉坐在一块被掀翻的木桌上,冷冷地扫视着林屿和罗斯。“嚯,卫兵。又一次来得很及时。在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行动之前,恐怕已经有不少的渔村变成那些家伙的巢穴了。”
“可惜这就是路易斯地区的局势。老实说,我们这些卫兵的确没什么作用。”
罗斯显然早就习惯了,伸出大拇指指向一旁思考着什么的林屿。“不过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好家伙越来越多。”
“两个?哼,这就抵得上外面那些家伙了?不过,前一句话我倒是同意。这就是路易斯群岛,没本事的家伙自然活不下去。”
他走回吧台,从柜台里翻出一张轻薄的羊皮纸,在上面记了几个数字。
“朗姆酒一瓶,两个子就够了。”
罗斯摇了摇手中的空瓶,诧异地问:“不是吧,这么危机的关头还要记账?”
“那可不,哪能让你们白喝?只要有客人,就算只剩外面那些尸块泡酒我都会招待你们。”
而林屿还在考虑那群溺亡者的事,他回忆着渔夫的证词,想套出点情报。
“您是这里的店长?怎么称呼?”
“安德鲁,这里的村民过去都这么叫我。”顽石一般的巨汉从身后的酒桶里取了杯果酒,放在林屿面前。
“你看起来比旁边那个人要礼貌得多。把酒喝了,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林屿自不推辞,他捧起酒杯,喝了口杯中的发黄液体。
但他很快便后悔了,一股浓得发呛的枫糖浆味灌入他的喉咙,令胃一阵恶心。
“同样,两个忒兰铜子。”
安德鲁满意地收回橡木杯,草草地放在吧台上,又在账上记下一笔。
“之前,”刚刚说出两个字,林屿便打了个响亮的嗝。“有名渔夫说是酒馆的斗殴演变成如今的事态,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你们要和伦蒂尼街的家伙打交道,那一杯酒的价钱可是撬不开我的嘴的。”安德鲁停下了擦拭酒瓶的手,从容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老汉吉是个麻利的渔夫,可他也没能从死神手上溜走,因为他只对风暴的气味敏感。”
林屿没想到伦蒂尼街的情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种机会他不容错过。
“让我猜猜,这说明老汉吉的死因并不是门口那些家伙,对不对?”
“很不错,但接下来要说的事涉及一些最好不为人所知的秘密,我洗耳恭听你们为此会提供多少价码。”
林屿朝罗斯使了个眼色,但后者一把挽住他的肩膀,将他拖到一边。
“怎么?身为这里的治安官,你却不想知道谋杀案的背后发生了什么?”林屿早就看出了罗斯不想让他深究此事,颇为玩味地说道。
“你很不错。说实话,好得超乎我的预料。”
罗斯严肃地把手指伸到他的眼前,语气虽然急促,但听得出相当恳切:“求知欲过强在路易斯群岛并不是什么好事,凡事都得一步一个脚印,行吗?作为前辈,你的上司建议你到此为止。某些情况下,门外的千军万马也不比真相恐怖。”
“你错了,我愿意用千军万马去换一个真相。尤其对目前的我来说。”
“快,透支我的薪水也行。”
“好吧,好吧。”罗斯甩开林屿,朝安德鲁丢出了一枚忒兰金币。“我为你的投资就这么多了,你有朝一日会因为这枚金币来诅咒我。”
他抓过吧台上的一瓶朗姆酒,退到酒馆的暗处。
“我觉得一整枚金币肯定能多出一瓶朗姆酒。”
“事实上,你的上司说得很对。”安德鲁收起了那枚金灿灿的忒兰金币,示意林屿坐在吧台前的高凳上。“但比起我的灵魂,这枚金币倒要沉重上许多。”
“我们从哪开始?老汉吉的故事挺吸引人,让我听听伦蒂尼街和这个偏远渔村的瓜葛。”
“路易斯群岛鱼龙混杂,但伦蒂尼街可以说是此处最大的势力。进入街道条件的确严苛,要打听此事你恐怕不能指望我了。”
安德鲁有些愉悦地盯着林屿那张霎时间变得失落的脸,继续说:“我用矮人在内陆埋下的宝藏打赌,你一定知道马林商会。自从范德里安·盖尔消失在克拉肯海盗的炮火声之后,他们的人手就遍布了路易斯群岛的所有港口。”
“可我听说,讨伐克拉肯海盗是祭祀图兰的命令。马林商会难道真的手眼通天,笼络了教会上层?”
罗斯也过来凑了凑热闹,不过仍赌气地和林屿拉开了一个吧台的位置。
“或许吧,但不管如何。在底格里斯帮群龙无首之后,伦蒂尼街实际上就是由马林商会在经营。年轻的雌狼还没准备好接管整个狼群,而法师公会对马林拍卖行提供的珍稀书籍又垂涎三尺。”
“但这和今晚的故事有什么关系?我知道,我们现在似乎忘记了门口那群徘徊的溺亡者,可它们的肉不好吃,作为奴隶又显得太没有脑子。”
“而我碰巧得知了些朵丽丝岛的消息,”林屿接过话题,举起吧台上的忒兰女神像,好端详她那精美而细致的部位。“那里的大军似乎已经被溺亡者的暴乱死死压制,在这种情况下结合你们的说法。”
“如果路易斯群岛再发生点什么意外,忒兰上层将失去压制力与话语权。这种情况,对张扬跋扈的克拉肯海盗也算是有利的局面。”
“不错。新一代的“大商人”,德雷克·马林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他不仅暗地里笼络了路易斯群岛的各大势力,并致力于联姻底格里斯帮来完全控制伦蒂尼街。”
林屿注意到安德鲁那不自然的表情,示意他不必顾忌。
“尽管用钱和货物收买了路易斯群岛的大多数势力,但德雷克·马林似乎唯独没有把卫兵营地放在眼里,似乎想借此来嘲讽忒兰当局。”
尴尬的沉默让李徵仪充分咀嚼了一下目前的情报,马林商会看上去已不满足于在路易斯群岛偏安一隅,他们年轻的代理者把眼光放得很远。
“这就是他们的大意了。所谓目光长远者的通病,往往正是不注意眼皮底下的石子能掀起多少风浪。”
“尽管我和这家伙算不上很投机,”林屿指了指大放厥词的罗斯。“但就这点上我同意他的说辞。”
毕竟,林屿不是很喜欢被人看不起的感觉。
“好吧,这些情报的确配得上一枚金币。可您又该怎么解释?尽管有些细节还是存在颇多疑问,但一个偏远渔村的酒馆老板为何能知道如此多秘辛?”
“请好好解释,我的性格一向是兼容错杀的。”
林屿把火铳指向安德鲁的脑门,一脸肃杀。自从不经意间瞥了安德鲁的右手,他便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杀意。如果说林屿那和蔼的态度都是演技,那么他确实配得上忒兰小金人。
“放下枪,林屿。”但令人意外的是,制止他的是罗斯。“你已经知道了太多,那么在你拔枪时我可不会闲着。”
“都冷静下来,小伙子们。你们能来到这个蜂蜜鹿酒馆,绝非因为什么天意,或是命运的安排。”
安德鲁从容地凝视那漆黑的枪口,拿出一张羊皮纸。不难看出,上面的火漆是枚狼的印记。
“我会依次解释你的疑惑。我现在的确是个普通的酒馆老板,但曾经也担任海蝙蝠号的大副。没错,就是载着范德里安·盖尔的那一艘,而老汉吉在把鱼叉刺入威廉·马林的胸膛之前也的确是名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