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问臣子要钱?
皇上莫不是疯了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好似捅了马蜂窝,众臣听了这番话纷纷交头接耳。
从古至今,从来只有皇帝赏赐臣子的,何曾有皇帝问臣子要钱的道理?
真是荒唐!
他们这些文人读书为了什么?
十年寒窗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进士及第!还不是为了那功名利禄!
这天底下的道理,从来只有吃到嘴里的,还没见过谁从嘴里吐出来的!
“何卿家以为如何?”朱由检见何如宠默不作声,又问了一句。
何如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皇上居然直接厚着脸皮说了出来,他也有些吃惊。
“这,这,这,臣......”
朱由检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如宠,说:“如今建奴践踏我北方数地,京城危急,局势困顿,何卿家就不想为我大明出一份力?”
何如宠头埋地更低了。
“不不不,请皇上容臣禀明,臣才德浅薄,幸赖天恩,得圣天子垂爱,方升任了部堂,圣上知遇之恩,臣感激涕零,唯此年迈残老之躯以报君恩。”
何如宠声色并茂,连喉咙都有些哽咽。
“臣出身官宦,虽以耕读传家,可臣父素守清寒,不慕田亩黄白之物,家中传下的祖产唯有薄田不过百亩,臣虽官至礼部尚书,每月领的俸禄有一百六十两,然臣家中人口繁多,养活一大家子尚不嫌够,如今局势危难,臣有心为君父分忧,可是苦于家中实在没有余财啊,请皇上明鉴!”
何如宠言辞诚恳,伏地再拜,好个两袖清风的官儿。
朱由检是越听越是心中的火越大,待到何如宠说完,胸中早就是一团怒火积蓄了。
冷眼扫视了一遍站立在两侧的诸位大臣,却见各个都躲着他的目光,不敢与之直视。
冷声问道:“何卿家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啊,诸位爱卿也都像何卿家一样家中清贫吗?”
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怒意,语气却不自觉地重了几分,尤其清贫二字咬的特别重。
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朱由检感到有些心寒,一个王朝的兴盛离不开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死两句话,要是这两样一样都没了,这王朝就离灭亡不远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明!
看看这帮文臣,太祖朱元璋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杀光了这帮人。
文华殿内,君臣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响了起来,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皇上,老臣愿散尽家财捐出白银一万两。”
声音不是很大,却掷地有声。
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站出来的吏部尚书王永光。
这个在场年龄最大,历经了万历泰昌天启,到如今崇祯朝的四朝老臣。
王永光年逾古稀,头发胡子已经花白,宽大的朝服罩在他瘦弱的小身板上,有些不合身。
他说散尽家财,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是真的散尽家财了。
虽然做了一辈子的官,到现在也做到了天官的位置,但向来为官清廉,不像很多朝中官员要么家中良田万顷,要么出身巨贾富商。
好在他的夫人善于理财,经营土地,积累了几十年才有了这一万两家财。
朱由检望着这个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的老头。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明末唯剩不多的文人风骨。
“老先生高义,慷慨解囊,朕心甚慰,先生身为天官,不愧为百官表率!”
朱由检语气诚恳,直接称呼王永光为先生,而不是爱卿或者是卿家,这是一种对王永光的尊重。
王永光听到皇帝称呼他为先生,心中有些躁动,有一种恨不得为君死的冲动。
“如今国难当头,臣身为吏部尚书,岂能不思国事,不为皇上分忧,臣只是做臣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王永光言辞有些激动。
朱由检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大明朝若是都是王永光这样的忠君体国的有志之臣,何愁不能中兴!
站在下首的周延儒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身边的王永光,他向来喜欢揣摩皇上的心思。
他早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想出这个头,讨皇帝开心,可是又怕周围的这些同僚仇视他,便选择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现在王永光带了头,还一出手就是一万两,所有的火力都吸引了过去,他便顾忌少了许多,也抢着站了出来。
“臣周延儒也愿献出家中余财八千两,充作饷银助守城之用,愿我大明江山永固。”
八千两对于家财万贯的他来说不过是牛毛而已,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
见周延儒站了出来说要捐八千两,朱由检倒是没有太多表情。
周延儒他是知道的,本事没多少,就会拍马屁。
他是不喜欢周延儒这个人,可惜他穿越的晚了点,等到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周延儒已经进了内阁了。
不过这个周延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和东林党不合。
“好!周爱卿也是忠贞之士。”
周延儒很是舒心,一脸的得意。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本分。”
可剩下的阁臣们就没有那么舒心了。
他们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无一不是历经宦海沉浮,自中进士开始,授官翰林,从小小的庶吉士开始熬起,熬到了胡子花白才有机会进了这内阁。
周延儒不过才三十六岁,才三十六岁啊,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翰林院观政呢,而周延儒却已经以礼部侍郎之身入了内阁了。
真是,真是太有失公允了。
韩爌眯着一双老眼看着周延儒的背影,他对于这个出身东林的后辈也颇为不满。
王永光身为吏部天官,位高权重,他这个内阁首辅都要礼敬三分,对于王永光出头认捐了助饷银,虽然恼怒,但是他管不了。
可周延儒作为新进的阁臣,居然也站了出来给皇上捐银子,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不想捐都要捐了。
论资历周延儒是最浅的,论年纪他是最年轻的,居然仗着皇上的宠信对于他这个内阁首辅都视若无睹,自己都没发话他倒是抢先了。
眼下明摆着皇上要问文官们要钱,这千古以来,都是皇帝给臣子发俸禄,还从未听说过皇帝问臣子们要钱的。
当今皇上倒是开了个先河,也算是前无古人,不知道后有没有来者。
眼看着身边众人都带着询问的目光渐渐看向他,韩爌知道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是时候站出来表态了。
“皇上,臣家中并无巨富,亦无余财,臣素来勤俭,如今形势危急,臣自然急君父之所急,愿献出家中仅有的白银二千两,以助圣上解除困境。”
韩爌说的恳切,可这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朱由检却是也不知道。
听到韩爌表了态,捐了二千两,余下的诸臣心中都有了个基调,纷纷站出身来,认捐的数目从二千两到一千两不等。
朱由检听着这些大臣们讲出的数字,心中冷笑不已,这帮家里有几个是真的清贫!
只怕日子过得比他都要奢华,也懒得再和这些个大臣土费口舌。
“今日便到这里吧,朕乏了,就不留诸位卿家了。”
众臣知道皇上这是下逐客令了。
“臣等告退。”
众臣又行了一跪三叩之礼,鱼贯而出。
等到诸臣都出了殿门,王承恩拿着记载着众人认捐数目的册子呈了上来。
“皇爷,各位大臣共认捐了三万一千二百两,您请过目。”
听到这个数字,朱由检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波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除了王永光的一万两和周延儒的八千两,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才一万三千两。
这些人真的没钱嘛,朱由检是不不信的。
就说内阁次辅钱龙锡,家里在松江华亭与那嘉靖年间的首辅徐阶的徐家可是齐名的望族。
家中田亩何止万顷!
却只捐了二千两!
望着殿外,朱由检露出一丝冷笑,对身后的王承恩说道:“去叫勋贵们吧。”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