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上，明霜第一个要拜见的，自然是师傅师娘。简单叙述事情经过后，江翊喟然长叹，繁荣昌盛两百年的大旻，真的江河日下，要改朝换代了吗？
叶雪却有另一重隐忧，义军兵分两路，一路从玉门关起兵，攻打太原、顺天府；一路从川蜀起兵，攻打蜀中、江陵，按照路线，应该是要从西向东进发，直取应天府。而想要进攻应天府，父亲镇守的徐州是必争之地。
但眼下，忧心也无用。
明霜从师傅师娘的住处出来，在宗门内绕了一圈，发现不少新面孔。又从新面孔中见到一张老面孔，几天不见，景煜已经拜入江翊门下，做了自己的十三师弟。
穿上宗门的束身箭袖劲装，景煜在一众师兄弟中，显得身姿英挺，气度华贵，如鹤立鸡群，惹得女弟子们频频瞩目。
屡屡被吃豆腐，她已经泰然处之，面不红心不跳的跟景煜见礼。
“师姐好。”
“师弟好。”
一行人在二师兄的带领下，在晚照崖练剑。远远望去，整齐潇洒，气势如虹。
对剑时，明霜的剑法格外凌厉，像撒气一样。
师兄弟们知道她的内功心法与自己不同，接招，怕伤着她，不接招，怕伤着自己。过了几招以后，便将景煜推出来。
二师兄昂首挺胸，端起师兄的架势，“师妹，景煜拜师以前，没有认真学过武。你的剑法最柔和，轻功最高，就由你带领景煜师弟练几天剑吧。”
言罢，二师兄凑过来，悄声道，“北冷峰发现一条大蟒，我取龙胆给你做药材。”
“好吧。”明霜一脸无奈的答应了，师兄弟们一哄而散。
上次毁了老爹那么多药材，好歹寻一样给他，作为补偿。行走江湖，相比提高自己的剑术，倒不如研究怎么用毒，兴许还能更奏效。
练了一会儿，明霜演一套刚柔并济的飞花拂柳剑，交待景煜照着打，自己躲在一株大树上乘凉。
浓荫蔽日，斑驳光影洒在脸上，晃呀晃，令人昏昏欲睡。
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一片云飘来，转瞬成雨。
半梦半醒间，明霜听到雨落树叶，发出簌簌轻响，打个哈欠，扬声道，“师弟，过来避雨。”
景煜却没有应。
明霜睁开眼睛，满目滂沱，水汽弥漫，风吹雨成帘，将苍青的晚照崖笼罩其中，与天地隔绝开来。雨珠从枝叶间滴沥，树干湿透，唯独自己躺的地方，点雨未落。
抬头，景煜立在身侧，将长袍脱了，搭在上空的树枝上，做成一道雨障，给她挡雨，自己却将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浑身湿透。
“师姐，你醒了。”景煜淡然一笑，“这雨来的太突然，师姐又睡的香甜，景煜便没有打扰。”
明霜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自己是师姐，高了一等，平日里景煜对自己客客气气便好，不需要这样小心侍奉。
“那个…景煜师弟，只有对待师傅师娘，才需要这般毕恭毕敬。”
景煜笑了笑，“是，师姐。这雨太大，劳烦师姐多等一会儿，天晴了，我们再回去。”
明霜坐起身，不知是不是长成的缘故，对孤男寡女的氛围格外敏感，也格外警觉。花娇迷人眼，自己的容貌大约与母妃相似，红颜祸水。
但不一会儿，明霜便收起自己的小心思，景煜显然是个正人君子，坚持在雨中淋着，不肯与她靠近。她今日穿的是轻烟软罗，最怕雨水，沾着便洇湿一片。
“师弟家中都有哪些人？”明霜找话攀谈。
“父母早逝，是哥哥将我带大。”
“那你跟他的感情一定很好。”明霜浅浅微笑。
“我的骑射，还有诗书，都是哥哥教的。他长我二十岁，像父亲那样教导我。此生，我绝不会背叛哥哥，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景煜一脸坚定，仿佛他的哥哥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除了你哥哥呢？”明霜闲闲问道，雨势渐渐收了，再过一会儿，便能回去。
“还有嫂嫂，侄儿。长嫂如母，我十五岁那年，嫂嫂为我定下一门婚事，是潼州大户人家的姑娘，听说她贤淑谦和，才貌双全，等我学成下山，便完婚。”景煜望着潇潇风雨，神色莫测。
“这么说，你没见过她？”
“尚未。”
嗯，真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省却自己寻寻觅觅的多少烦恼。
嗯，明昭好像没打算干涉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连自己的搞不定。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了家，便要继承家业，做大事了。”明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论名分，她是师姐，论年龄，景煜比她大好几岁，这些道理他自然懂得。
景煜依旧笑道，“师姐教诲的是。景煜上山这些许天，一直想知道宗门内有多少师尊，长于何道？师姐可愿意讲解？”
“当然。”明霜心中长舒一口气，终于有话题了，“宗门内，师尊辈有三位，况师尊，住长青阁，封师尊，住白鹤堂，宋师尊住荣锦堂。这三位师尊加起来有两百岁，如今只在论剑大会上露面，平常都喜欢闭关，不出门的。”
“师傅辈有十一人，咱们的掌门师傅不用多说，邵师伯打的一手好拳，形意拳，太极拳，少林拳，都十分熟练，门下有五十名弟子，居西霞峰；宋师伯擅长剑法，落英剑，飞雪剑，太极剑，门下有三十五名弟子，居南松峰；还有阮师叔，宗门内为数不多的女师傅，一手暗器飞镖，门下二十名弟子，居东望峰；余下师傅们亦各有所长，杂居在中天峰和北冷峰。如今这天极山上，共有弟子近千人。下山离去的更是多不胜数。”
明霜将宗门内的人物一一道来，末了道：“十年间，有近万人上山，下山，来来去去，人常说江湖，这江湖儿女，天极宗便有十之一二。”
“宗门盛世，不外如是。”景煜沉吟道，那一道侧颜凝重，弧度美好，在斜阳中显得高贵疏离。
雨散云开，西风残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