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从平安镇到襄州约有百里,一路上,不断有散落的江湖人士加入队伍,等到达襄州附近时,已经有三百余人。
队伍在官路上飞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到了岔路口,二师兄打马停在路旁,以防有人走错道。
明霜驱马来到他身边,“二师兄,我总觉得这些人来的蹊跷。”
“你是说芦花原上跟过那些人?他们自称是楚州军人,兵败后流亡到此,身上有兵印,我看过,是楚州的没错。”二师兄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太巧了。”明霜想了想,道:“他们等在芦花原,像是猜到我们会从那里经过一样。襄州是重地,易守难攻,最怕有奸细混进来,跟叛军里应外合…”
二师兄沉吟片刻,“先赶路,我跟师伯商量对策。你说的对,咱们去赴襄州之难,若有奸细趁机混进来,坏了大局,咱们就成千古罪人了!走吧!”
一路人马奔波,终于在傍晚,来到襄州城外。遥望城门巍峨,兵甲粼粼,在落日余晖中折射灿烂的金光。
六师兄惊喜的喊了一句,“我们到了!”
奔波一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城墙底下,三五成群,竟然聚集了上千的流民,看到他们一行人策马而来,流民开始朝城门口聚拢,看样子,是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进城。
这些流民不知道在城外盘桓了多久,一个个衣衫褴褛,面色焦黄。不少人举家流亡到此,扶老携幼,十分可怜。年轻的母亲们抱着婴孩裹挟在流民中,看到他们到来,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奔上来祈求食物和水。
然而食物刚递到她们手中,便被其他人哄抢,留下无助的妇孺愣在原地,嚎啕大哭。
明霜看不过去,正要下马安慰她们,景煜已经上前,将干粮、水囊递过去。那些妇人接过,一面喂孩子,一面紧紧的跟在队伍后面,防止有人抢夺。
“师妹,进城要紧,切莫耽搁。”景煜策马跟上来,眉头紧锁,望着落日余晖下的地平线,似乎很担心。
“好。”明霜应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六师兄打马来到城门下,高喊道:“我是襄州知府应龙的儿子,应啸云,奉师命带天极宗弟子赴襄州之难,速开城门!”
城上守军朝下张望,“你说你是应公子,可有证据?”
六师兄怒了,“我这张脸还看不出来吗?要什么证据?你让我爹过来!”
参将模样的人略一踌躇,“应公子,如今是战时,不比平常。您在城外稍等片刻,容下官去请应大人。”
“快去!”六师兄不耐烦的道。
“特殊时期,谨慎一些是好事。”二师兄见他一脸的忿忿然,劝解道。
“想当年,我可是襄州城中的霸王,整天偷鸡摸狗,走街串巷,恣意打闹玩笑。小孩子夜里哭闹,一提我的名字,就乖乖安静下来。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我爹管不住,才把我送到天极山。一别十年,这些人都忘了老子的威名了。”六师兄感慨。
那参将去了两盏茶的时间,带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登上城楼。管家朝下张望片刻,大喜道:“公子,您可回来了!”
六师兄仰头笑了笑,“李管家,辛苦你跑一趟,既然验明正身,就快开城门吧。”
三丈高的城门在十名士卒的共同努力下,咯吱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尘土飞扬中,参将带着上百士兵走出来,雁翅两行,刀剑出鞘,守在城门两侧。
参将道:“应公子和您的同门可以进来,其他人,包括那些流民,必须留在城外。”
“这是为何?”宋师伯上前问道。
“实不相瞒,前几天进城的流民中出现叛军的细作,放火烧了城中一半的粮仓,为了大局,知府大人下令,流民一概不准进城,来历不明的人,也不准进城。还望各位体谅。叛军屯兵三十里之外,请各位听从末将指挥,速速前行。”
宋师伯听毕,当机立断,“应公子,守城要紧,你带着师兄弟们进去。我和衙役们,还有楚州的弟兄,带着这些灾民往平安镇去。”
“是,师伯。”
当下,宋师伯运起真气,高喊去向,请灾民们跟着他向天极山的方向撤。
那些灾民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便有人开始反抗,“我们不去,襄州就在眼前,城门已开,咱们快进城!”
一群人开始推搡,朝城门方向跑去。站在后面的人不明所以,看见别人朝城门口跑,便顺着人潮往前挤。城门上的守军见状不妙,搭弓便射,嗖嗖的箭羽裹挟破空之声,射入人群,不过转瞬之间,便有不少人中箭,鲜血淋漓,哀嚎遍野。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哭喊声、吵闹声喧天而起。
“硬闯城门者,杀无赦!”参将一声怒吼。
守门的士卒们咬着牙,手起刀落,将冲在最前面的流民砍了个四分五裂,残肢遍地,血肉横飞。
短暂的杀戮,镇住失控的局面。宋师伯已经带着上百人朝空旷处走,灾民们跟着他,缓慢的移动。这一边,天极宗的弟子骑着马,快速进城。
明霜望着被箭羽钉在地上的几十个灾民,神情恍惚。战争和这个时代,比她意料的更加残酷,鲜活的生命转瞬间便消失,视生命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他们出生的时候,被父母抱在怀中,千般宠溺,视作掌上明珠般长大,却被这个乱世仓猝的遗弃,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哭泣。
她忽然觉得悲伤,为躺在地上挣扎的垂死的生命,为战争四起的大旻朝,为皇宫里的父亲。
“师姐,快走吧。”景煜读懂她眸子里的哀伤,忍不住上前催促道。
大地忽然震动,一声声的号角从远处的旷野上传来。数不清的战马和银色铠甲从地平线上涌现出来,充溢所有人的视野,迈着整齐而残酷的步伐,朝襄州城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