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感到自己像是坠入了湖中,周围只有虚无,这里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支撑。
自己只能不断的下沉,下沉。
黑暗,窒息与失重感令他陷入昏迷。只剩下了象征性的微弱挣扎。
似乎是回光返照,他的记忆开始走马灯般不断随着时间回放。
从黑之月,到送走聂小青,再到他被带入万剑宗。
最终他回到了那个埋藏在潜意识中的地方。
那个他出生和成长的妓院。
那个被他逃避和遗弃了的——
——家。
一瞬间,恐惧和悔意将他的身体侵满,令他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黑暗中,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妈……妈…”
随着陈长生的一声梦呓,整个黑暗世界瞬间消散。
时隔十多年,他终于回到了埋藏在最深层潜意识中的故里。
————
“长生……长生”,睡梦中,陈长生隐约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李青娥摇晃着陈长生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小脸:“长生,醒醒,快醒醒。”
陈长生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中他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迷糊中他感到有些不太对劲,但大脑的思考快速消散了,只剩下了本能的呼喊:
“阿娘~”
“怎么睡这里了啊,走,起来回房睡,待会儿着凉了。”
“自己起来哦,娘亲现在已经抱不动你了。”
小长生打了个哈欠:“好~”
陈长生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本能地从刚刚伏着的木楼梯上慢慢爬了起来。
李青娥牵起小长生的手,二人一同走向了走廊的深处……
————
“青娥,你听说没有,隔壁的文淑过一阵子就要让苏员外赎身了,今天我看到妈妈在楼上和苏员外喝茶。”
“唉,明明文淑姿色不算上乘,不如你我,倒是让她寻得个好归处。”
李青娥坐在床头,手中拿着衣服在缝补。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在不断晃动。
“彩云姐,你可别这么说。文淑姐是读书人,性子又温柔贤惠。平日里咱们姐妹有了什么难处都是她第一个来帮忙,或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只有像我这样的,唉……”说着李青娥停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旁边睡着的小长生。她转而抬头一笑:“彩云姐你长得这么好看,说不定过一阵子也有贵人来赎你。城北的陆员外不是对彩云姐你有意嘛,我看他为了看你,大老远赶过来好几次。”
被唤作彩云的美艳女子表情立即严肃起来,正色道:“他是他,我是我,若是他有意相助,那我彩云自是弃暗投明,以后与他相夫教子,夫唱妇随一辈子。若他不愿,那也不过在这栖凤楼继续呆着罢了。”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却露出了略感悲哀的笑容:“只怕这世间男子皆是无情无义,否则你我二人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了。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也不过听说文淑一人赎身。多少人在这里人老珠黄,为奴为仆。赎身,呵呵……”说完已是满脸悲凄。
房间里突然的安静了下来,昏暗的烛灯不断抖动。
二人的谈话声窸窸窣窣的传到了小长生的睡梦中。小长生在床上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醒了呀,桌子上有饭哦”李青娥看到陈长生睡醒了,把桌上的碗盖拿开。
陈长生揉了揉眼睛,坐到小板凳上,一边吃一边问道:“阿娘,什么是赎身,我刚才听到彩云姨在说。”
李青娥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沉默了一会儿,她微微笑道:“赎身,就是我们一起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呀。我们可以每天都出去玩,每天都能吃好吃的,还能看好多漂亮的花……”
李青娥的眼中流露出对梦想生活的向往,手中的针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那我要去帮阿娘赎身!”陈长生脱口而出。
李青娥显然没有料到陈长生会这样子说,她摸摸长生的头,有些感动道:“好,赎身要好多银子的,等长生长大了,赚了银子了,就给娘赎身。”
“那我呢?小兔崽子,彩云姨平时白对你好了。”彩云听到不乐意了,幽怨道。
“我……,我也会帮彩云姨赎身的!”
彩云转嗔为喜,莞尔一笑。她坐到小长生的旁边,靠着他说道。
“那你知不知道,给姑娘赎身之后可是要娶她做媳妇的。”她顿了顿,“彩云姨以后就做你的娘子,给你生好多好多娃娃好不好呀。”说着芊芊玉手轻挑地勾上了小长生的脸蛋。
“呀!彩云姐!你在说什么啊!”李青娥惊呼一声,俏脸微红,微微嗔怒道。
她赶忙过来把二人分开,彩云在一旁放肆的大笑:“哈哈哈,真小气。”
李青娥护犊子般将小长生护在怀里:“别理她,就她喜欢胡言乱语。明天我们出去玩,不带她。”
陈长生有些不明所以。
屋内昏暗的烛灯急促地晃了晃,令三人的影子有些忽明忽暗。
————
第二天早上,李青娥和陈长生母子二人便来到街上。
青楼所在的这条街市还算繁荣。街道两旁都占满了摆地摊的商贩,不时有马车左右来往,轮毂压过斑驳的青石板,与马蹄交相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嘈杂的吆喝声,叫卖声,行人的走路声,交谈声,远处小孩的哭闹声,训斥声,或远或近的笑声。
所有这些不断地围绕着小长生,令他的眉头飞扬起来。
李青娥拉着陈长生的小手,带着他在人群中乱窜,不时在这看看在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