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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战事筹划阶段

9月上旬,第四步兵团离开新奥尔良兵营,前往得克萨斯的科珀斯克里斯蒂。轮船在当时还不常见,所以我们乘坐帆船出发。那时科珀斯克里斯蒂湾水道的水深不足3英尺,我们不得不借助汽船上岸。水道上有一个小岛,名叫贝壳岛。离海岸几英里远时,我们的帆船抛锚了,再加上整支部队只分配到一两条汽船,这使得卸货速度大大降低。我们花了几天的时间才将一支兵团的储备、营帐、辎重等卸到岸上。那几天天气很好,但海浪很大,一股浪头袭来,原先比肩而立的帆船和汽船,一下子变成了天各一方。我们只好将货物抬放至汽船下层甲板的上方。当大船和汽船落在两个浪头间相互靠近时,先把货物卸载在汽船的上方,然后再迅速地放到甲板上。

上岸之后,我在离帆船6英里远的贝壳岛站过几天岗。出于种种原因,我经常坐船。有一次乘坐苏维亚轮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听到船的一头响起一片嘈杂声,中间夹杂着水手的骂声——瞎了你狗眼了等脏话。过了一会儿,船长向船的那头跑去。他是个烈性子的小个子男人。由于身患肺痨,他的体重当时不足100磅。他挥着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高、一样重的军刀,一边跑一边嚷,说水手叛变了。船长的话必须无条件相信。所以几分钟后,被指控叛变的水手都被带上了镣铐。那一阵子我经常想,要是我当时不在那条船上该多好,这样就不会看到那一幕。那些水手被带上镣铐时毫无反抗,因此我时常怀疑,直到被控告叛变他们才知道自己叛变了。

帆船转坐汽船时,乘客需要借助滑轮,从帆船的上层甲板滑到下面的汽船上。当我第二次从轮船转乘汽船时,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滑轮的使用方法,于是决定不再请他人帮忙。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我爬上围栏,抓住上滑轮下方的一根绳子,然后把一只脚放在下滑轮下面的钩子上,另一只脚踏了下去。这时一个人喊道,别动。但是太晚了。我用尽全力试图停止下滑,却无济于事。我的脚向上蹬,但上半身却往下冲。由于下冲的速度太快,不知不觉中,我松开了绳子。然后,我以箭一般的速度,一头扎进了25英尺深的河里。好在我游泳的本领很高,浮出水面时我的意识依旧清晰。我在水里四处游动,直到有人放下一个水桶,将我拉了上去。经此一劫,我竟然毫发未损。我相信如果船上的人发现我毫发未损,一定不会对我有丝毫同情,所以我还是对此保密吧。几个月后,苏维那船长病逝,正好在“叛乱”水手们接受审讯之前。我希望他们能够沉冤昭雪。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一直觉得这场“叛乱”不过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由于神经错乱幻想出来的。

无论是岸上还是在贝壳岛,军队又开始了漫长无聊的水上转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第四步兵团到达之前,只有一只很小的汽船负责运送士兵和辎重。后来,又增添了几个。从贝壳岛到科珀克里斯蒂,大约16英里或者18英里。通往海湾的河道水位太浅,以致汽船满载后,需要借助人力拉着它前行,所以一天最多运送一趟。后来,通过加深河道的办法,增加了适合该航线的轮船数量,情况才得到了改善。

科珀斯克利斯蒂位于科珀斯海湾入口处南岸,由纽埃西斯河入海口冲积而成。美军首次占领此地时,这儿有一个墨西哥的小村庄,人口数不足100。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小型的美国交易站,经常将货物卖给墨西哥走私商贩。为了方便骡子的驮运,货物全部被压缩打包。每个包裹大约100磅重。一头普通的墨西哥骡子可以驮两个这样的包裹,大些的骡子则可以驮三个。走私的货物大多是烟叶、棉花、印花棉布。美军驻扎这里之前,墨西哥人购买商品时基本都用白银支付。考虑到墨西哥当时的人口,烟叶的交易数量十分庞大。那时,几乎所有10岁以上的墨西哥人都抽烟叶,此外,很多10岁以下的墨西哥儿童也都是烟鬼。他们随身携带着烟叶袋,里面装着用手碾碎的烟草以及成卷的玉米壳用来卷烟。犯烟瘾时,就自己动手将烟草卷在玉米壳里,现制现抽。

一直到胡亚雷斯总统当政,烟草的种植、加工及销售都由墨西哥政府垄断,成为财政收入重要的组成部分。烟草的价格很高,这就给走私带来了极大的利润空间。或许正是因为烟草得之不易,当时无论男女,人人皆抽烟。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西点军校时,学校规定:凡是烟草,一律不准带进校园,一经查获,将受到严重的处罚。结果,军校中的大部分学员,包括我在内,都想方设法养成抽烟的习惯。然而,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都没有烟瘾。但大部分同学都如愿以偿。

在西班牙统治期间,有明确条文规定,凡宗主国西班牙可以提供的产品,墨西哥本土一律不得生产,葡萄、橄榄以及其他适宜墨西哥土壤和气候的农产品除外。西班牙统治墨西哥只是为了掠夺财富。烟草,这一西班牙不能生长的农作物,却被西班牙人拿来作为控制墨西哥人稳定其统治的工具。墨西哥人吸食烟草的习惯由来已久,早于美洲任何一段有记录的历史。如果不用法律或是公共舆论加以约束,坏习惯会比好习惯传播得更快、更广。很快,西班牙统治者也和当地人一样有了大量吸食烟草的坏习惯。为了确保烟草收益的最大化,西班牙政府规定烟草只能种在指定的地区,并对这些地区的种植特权征收重税。种植的烟草只准许卖给政府,而政府转手出售的价格则取决于当局的贪婪程度以及人们的支付能力。

管辖墨西哥的法律全部都在西班牙制定通过,所有执行法律的长官都由西班牙王室任命,再派到“黄金岛”任职。因此,墨西哥人对于如何制定法律、执行法律一无所知。经过多年战争赢得独立后,他们依然推行着独立前西班牙人制定的法律。唯一的变化是,执法者变成了墨西哥人,税收的主体变成了墨西哥国。现行的法律中,烟草税的数额十分沉重,这使得它成为即便不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后一批被废除的赋税。现在,墨西哥人可以种植任何适宜生长的农作物。烟草的价格也变得很低,市场上供应着各种品质的烟草。然而,烟草的吸食却再不像我第一次到墨西哥时那样普遍了。

渐渐地,“占领军”在科珀斯克利斯蒂集合完毕。“占领军”由四部分组成:第二龙骑兵团的七个连;轻骑兵团的四个连;步兵军团的五个团,即第三、第四、第五、第七和第八团以及一个步兵炮团。总人数加起来,不足3000。扎卡里·泰勒将军担任总指挥。这些军队足够建立一套操练机制用于演练,从而提高士兵的作战能力。普通士兵在和平时期应召入伍。每个月领7美元津贴。毋庸置疑,与战时招募的志愿者军相比,他们享受的物质条件匮乏,甚至还不及那些在战时保卫联邦政府安全的志愿军。美墨战争中,士兵们表现英勇,军官自上而下一一接受了专业的军事教育。在得克萨斯进行的前两场战役中,泰勒将军领导的部队作战表现堪称完美,在我看来,人数再多、装备再精良的部队也不能与之媲美。

美国军队驻扎在美墨争议领土边缘,仅此一点,并不足以挑起事端。我们被派到那里,正是为了挑起事端。不过,必须是墨西哥首先发动攻击。当时国会对于是否宣战还处于争执状态,但如果墨西哥人首先袭击了美军,民主党便可以宣称“鉴于,我们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等理由,然后在国会中慷慨激昂地辩论一番。战争一旦爆发,共和党将很少再有人公开反对。历史证明,凡是要求自己国家停止战争的人,无论正义与否,在其有生之年或是历史上都不会留下好名声。对他个人来说,哪怕是痛批战争、瘟疫、饥荒,也比反对已经开始了的战争要好得多。南方军即便战败也会得到后人的尊重,与此相反,战争期间受政府保护却与南方军合谋推翻政府的北方人,他们死后所能得到最好的历史评价,莫过于两个字——遗忘。

墨西哥人无意到纽埃西斯河地区将侵略者从其领土上驱赶出去,所以,美军觉得有必要继续向前,直到一个能被墨西哥军队打得着的地方。于是,我军向里奥格兰德河开进,驻扎在马塔里罗斯附近。此地靠近人口聚集地,同时属于美墨双方争端的领土,作为阵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科珀斯克利斯蒂距离马塔莫里斯大约150英里。墨西哥淡水资源不足。因此,部队行军的行程不得不按照水源之间的距离进行调整。雨季时,除了溪流,偶尔还会碰到水塘。这些水塘一部分是由经常在科珀斯克利斯蒂与里奥格兰德间往来的商人们挖掘出来的,另一部分则可能是被水牛拱出来的。那时,在科珀斯克利斯蒂与马塔莫里斯之间杳无人烟,看不见一片田地,更别说成群的家畜了。因此,部队需要配备一支大型马车队,用来运送营帐、辎重、军官行李、部队配给、炮兵马匹以及从北方带来马匹的部分粮草。当时,军队对供给运输方面不大重视。马车和马具很容易从北方买到,骡子和马匹则恰恰相反。后来,美国商贩与墨西哥走私商贩解决了这个难题。骡子的单价从8美元到11美元不等。墨西哥走私商贩提供骡子和马匹,军队则拿上面提到的供给、粮草等物品作为报酬。对于墨西哥人能不能从美国商贩那里得到每头骡子5美元的报酬,我深表怀疑。或者,美国商人只是花点时间搞到骡马,根本没花一分钱。这就是生意,这就是战争。不过,政府却是按照合同上的价格向供应商支付了“真金白银”。

当时,在里奥格兰德与纽埃西斯河之间有一大群野马,数量上或许能与大量灭绝前迁徙北方的水牛相当。墨西哥人曾经恣意捕获它们,然后赶到美国人居住地,卖给当地人。精挑细选的话,一匹马的价格是8~12美元。但如果是批量购买,36美元可买一打。这些马一部分是为军队采购的。后来,它们果然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些马十分剽悍,外形上和诺曼马十分相像,马鬓、马尾还很厚重。很多军官选用此马当坐骑。它们在战场上和北方马发挥着同样重要的作用,事实上,它们比北方马还要实用,因为它们吃的是牧草,而后者只吃粮草。

由于时间充裕,部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为转移做准备。与此同时,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要执行日常军务。我记得有两次,骑兵护送一些小火车从科珀斯克利斯蒂出发,前往圣安东尼奥和奥斯汀。车队中有出纳员和现金,目的是给驻扎在这两地的小股部队发放薪水。泰勒将军鼓励军官护送这支远征队。1845年12月,我执行过一次这样的任务。从科珀克里斯蒂到圣安东尼奥,那时估算的距离是150英里,现在通了直路,距离可能缩短了些。从圣安东尼奥到奥斯汀,我们测算的距离是110英里。而从奥斯汀到科珀斯克利斯蒂,要超过200英里。现在我知道,从圣安东尼奥到奥斯汀是80英里多些,所以说,我们当时高估了不少。

那时,从科珀斯克利斯蒂至圣安东尼奥,除了圣安东尼奥30英里外的安东尼奥河两岸零星分布着几个墨西哥居住点外,整个路程中看不到任何人影。在其中至少一个居住点,我们发现当地人为了防御印第安人的袭击都住在地下。这里狩猎资源丰富,例如鹿、羚羊。溪流沿岸和坚果树林中,还有大量的野鸡。从科珀克里斯蒂向上走大约25英里即可到达纽埃西斯河。那儿有一些小木屋,是圣帕特里西奥小镇的遗址。当地居民不是遭印第安人的屠杀,就是被驱逐了。

在圣安东尼奥,美国人和墨西哥人几乎各占人口的一半。从圣安东尼奥至奥斯汀,除了瓜达卢佩河上的新布朗费尔斯有一个居住点外,我再没有见过别的村落。当时正值德意志人移居此地,他们居住的小棚子,就像士兵匆忙搭建的临时营房那样简陋。从奥斯汀返回科珀克里斯蒂的路上,我只在巴斯特罗普遇见一个小居住点,在科罗拉多河沿岸看到几块农田。离开那里以后,直到在戈利亚得老镇,我才见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位男主人和一个女仆。镇上的一些房子还没有倒下。戈利亚得曾是当地一个很大的村庄。几年前,墨西哥人在那里制造了一场大屠杀,当地居民遭到残杀或驱逐,大约同时,圣安东尼奥的阿拉莫也发生了300多名战俘被杀的惨案,这些足以解释为什么得克萨斯人在随后的战斗中表现得那么凶残。毫不夸张地说,从那时起,直到与墨西哥发生战争,双方之间一直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形势。在临界地区,如果一方处于人数、武器上的优势,那么另一方的安全将受到严重的威胁。我们遇到的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宛如我军的老朋友。他来自路易斯安那的杰瑟普堡。第三、第四步兵团及第二龙骑兵的军官都认识他和他的家人。他先行移居到戈利亚得老镇,准备在此安顿好后,再将家人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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