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珂带着李蕙儿和团团站在那座白塔顶端,俯瞰整座白塔山。
漫山红遍,霜叶知秋。
李蕙儿趴在栏杆上,看得一旁孟珂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两眼,三眼……
塔上人在看风景,身边人却在看她。
李蕙儿忍不住开口道:“孟珂……”
孟珂连忙收回目光,双眼纯净地看向李蕙儿,问道:“嗯?”
“孟珂,你路上为什么……总是说我是你夫人……”李蕙儿别过脸去,声音细若蚊吟。
团团很识趣地绕到了另一边栏杆,没敢打扰自家主子和孟珂的“谈情说爱”。
孟珂笑容僵在脸上,站到旁边柱子旁,说道:“随口编的身份,蕙儿很在意么,如果你觉着不妥,下次我改便是。”
李蕙儿心不在焉地望着山下溪涧,糯糯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的对外宣称,总归是不好的。”
孟珂点头道:“是我孟浪了。”
李蕙儿展颜笑道:“蕙儿没有怪罪公子的意思。”
孟珂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看着李蕙儿绝美的侧颜。
李蕙儿害羞地埋下头,她知道孟珂来自那座即使父皇也必须要以礼相待的华玉峰宗门,但不太清楚这些修道之人的习惯风俗,一路上问了好些问题。
不过当下,李蕙儿突然轻开檀口,道:“孟珂,你宗门可为你订有婚约?”
孟珂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在楚国碧珠府那边的确有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年纪几何?”李蕙儿追问道。
“她只比我小一岁。”孟珂道,他今年十六了。
李蕙儿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重归黯然,沉默片刻道:“修道之人是不是不会老去?”
孟珂抿抿嘴,道:“只能说是衰老缓慢,但入了紫府便可保证容颜不变,身体内部还是会天人五衰的。”
“你看……我有天赋修行吗?”李蕙儿声音微颤,踮起脚尖,期待问道。
孟珂摇摇头,道:“若是只为平时练气调养,调和内气,还有些盼头。”
李蕙儿手托香腮,看向远方,神情落寞。
李蕙儿在塔顶看了一会儿风景,便提议返程,于是步履款款,带着团团拾阶而下。
下午三人回程时,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孟珂带着二女路过禅房后的小径,便看着一个衣裳不整的年轻女子,面色潮红,从禅房方向跑了出来。
那女子与三人擦肩而过,羞赦地别过脸去,快步跑开。
“这女子气息靡靡,估计我方才察觉到的气息就是寺内某个和尚和那女子的。”孟珂暗想道。
李蕙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女子远去,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孟珂:“和尚……也能做这种事吗?”
几人沿原路而返,经过那烟雾袅袅的主殿门前。
又见到方才撞见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正立在她丈夫身边,估计也是快要下山,夫妻俩朝一个和尚低眉顺眼地双手合十。
那和尚低头行礼,满脸红光,气度宏宇,宝相庄严。
年轻女子见到几人,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悄悄往丈夫身后躲着。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与寺内和尚行苟且之事怎么想不到会被人揭穿?”心情本就不好的李蕙儿气冲冲地就要追上去。
那女子一脸哀求神色,朝着孟珂几人方向偷偷摇头。
孟珂拉住李蕙儿,好意劝道:“你若是现在揭穿她,那女子可是没脸见人了,估计回家去就得找条绳子上吊,要不然也会被丈夫家的人乱棍打死或者浸猪笼沉河。”
李蕙儿啐了一口,怒道:“本该如此,她自己敢逾越礼法,行不伦之事,难道就没想过会有朝一日,奸情毕露,骑木驴游街的下场?”
李蕙儿自幼养在深宫,对礼法一事颇为看重,今天亲眼所见的腌臜事,让她不禁作呕。
孟珂捏住额头,无奈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那男子的感受?自己妻子被和尚奸污,可能会成为周围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到时候他的脸面往哪里放,你觉得他就应该被街坊邻居暗中嘲笑大半辈子么?”
李蕙儿愣了愣,她只顾顺了自己心意,却没有考虑到那个男人的感受。
再者,像那女子丈夫一样的平民百姓若是贸然找上白塔寺寺门前,讨个说法,还不得被寺内武僧乱棍打个半死,再丢出去。谁敢来家大业大的白塔寺门前闹腾,不知道城里有多少官员暗中庇护白塔寺么,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蕙儿受教。”李蕙儿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年轻女子,捏着粉拳,把脸别到了一旁。
孟珂分析道:“我估计绝对不只有这女子与寺内和尚苟且,还可能有着其他前来朝拜佛祖女子与和尚通奸。”
“佛门宝地,竟污水横流,简直臭不可闻!”李蕙儿说道。
“放宽心。”孟珂笑道:“过几日,我再来匡扶正义,帮佛祖座下清本正源,还白塔寺一个清净。”
李蕙儿美目焕彩,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孟珂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孟珂神识一探,这偌大白塔寺仅有一位堪堪跻身筑基境界的强者坐镇,气息来自大雄宝殿,好像是那寺庙方丈。孟珂本可以将寺内所有人强行拖入梦中,随意惩戒或是打杀,如今留着白塔寺只是为了暗中调查这屹立尚阳郡近百年的白塔寺和明日大肆操办那场水陆祈福普渡法会的狮子寺在暗中有无瓜葛。
孟珂拉着李蕙儿出了寺门,那年轻女子看着几人背影偷偷松了一口气。她其实记不大清楚当时怎么和寺庙内和尚搞上的,好像是成亲后几年无子,便来白塔寺拜了拜送子菩萨后,又不知怎么偏听了眼前这位静虚大师的话语,一时间鬼迷心窍,被和尚拉到了禅房,上了佛床。
静虚以此事相要挟,又逼着女子来寺庙苟且数次。随后不久,果然怀上了子嗣。女子不敢对自己丈夫坦言,更不敢拒绝静虚的无理要挟,只能忍气吞声,次次忍耐。时间一长,她还真就体验到了些背德的刺激感,愈发不可自拔。
孟珂带着意难平的李蕙儿和团团回到马车,车轮滚过遍布红叶的道路,朝尚阳郡城内行去。
李蕙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坐在车厢里和团团惬意聊着天,孟珂说要让几人先回客栈洗个澡,再去刘府赴宴。
李蕙儿本不想去赴宴,担心被刘锡认出,毕竟曾经刘锡上金銮殿朝会时,她正站着龙椅旁,看着百官跪拜父皇,心中有些忐忑。
但孟珂执意相邀,她也拗不过孟珂,只能答应下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三人落脚的客栈门口停下。孟珂将马车归还,便和李蕙儿分别回到各自房间洗浴。
不多时,孟珂换了身翠竹花纹的墨绿法袍,便去敲李蕙儿房间的门。团团扯着嗓子喊到:“小姐在沐浴,孟公子稍等。”
孟珂有些尴尬地等在门外,只听见少许出浴水声和窸窸窣窣穿衣声。没多久,李蕙儿便带着团团打开了房门。
李蕙儿卸去精致妆容,只是穿了身浅灰衣裳,简单插了一只乌木簪子。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怎么穿了这身衣裳?”孟珂不解问道。
李蕙儿嘟了嘟樱桃小嘴,没再搭理这个木头。
孟珂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没在意,和李蕙儿团团二女不紧不慢出了客栈大门。
下午时分,太守府的一辆奢华马车便停在了客栈门前。平日里那眼中无人的刘府车夫,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就在客栈门槛外站了好几个时辰,背心都被汗水打湿了。
老板娘林氏有些惊讶,不知道刘府的马车到底是来迎接客栈里哪位贵人的。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对住在天字号甲乙房间,还带着个丫鬟的小夫妻最有可能。
孟珂三人走到客栈门前,便一下子被等候已久的车夫认出,盛邀上车。
马车行过长禄街,又转进达官贵人居住的润雨街。不一会儿,马车前挂着的两串古朴风铃停止摇动,车厢里的孟珂撩开窗帘一看,只见气派的太守府大门上还挂着那块令他印象深刻的金字牌匾。
刘府。
刘府墙上挂着崭新的红灯笼,刘家长公子公子刘宁穿着极其庄重,面带微笑,身旁侍立着刘府的大管家和一众家仆,安安静静站在门前。
孟珂搀着李蕙儿下车,朝刘宁抱拳道:“不好意思,来晚了。”
“哪的话,孟公子赏脸,就算等到半夜也是应该的。”刘宁又彬彬有礼地朝李蕙儿打了个招呼,眼神小心翼翼地一扫即过,生怕惹得孟珂不快。
刘宁落后半步,领着孟珂朝刘府内走去。
“家父腿脚不便,正在正厅恭候公子到来。”刘宁笑道。
孟珂笑着点点头,看这刘家如此识相,也不是不能丢给刘锡一颗丹药,治好他被师兄暗劲搅断经脉的双腿。
强龙不压地头蛇,毕竟刘家在尚阳郡经营多年,孟珂也想借助刘家的消息渠道好好查一查那狮子寺的背景。
李蕙儿带着团团,看着刘府中的奇石假山和珍稀花草,不禁感叹李氏皇家的吃穿用度或许都不及这一郡太守,日后定要写信给父皇告他刘锡一状榨民敛财。
孟珂跟着刘宁来到正厅,他也来过正厅,知道从正厅后门绕过去便到了刘府后花园。
正厅里悬挂着一副前代名家张山人的寒江钓雪图,留白颇多,意境不凡。
刘锡坐着机关轮椅,在正厅中耐心等待,脸上挂着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僵硬笑容。
人声渐近,刘锡头上的汗愈发多了起来,他拿出手帕擦拭了好些次。
正厅内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类瓜果和点心,周围灯火通明。
脚步声终于在正厅外响起,一道清朗的熟悉声音传来:
“华玉峰玄真观道人孟珂,见过刘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