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怪村轶事
天上的太阳，微笑地照着绿草如茵的大地，风儿吹皱了河中流动的清水，河水闪着白光，仿佛一河的小银蛇在翻滚。人间四月的天儿，不冷不热。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人，盘腿对坐在河床上，一边用石子当棋子走着玩，一边说着闲话儿。
癞头和尚提起一个子儿，出其不意地落到对方的营盘里，问那跛足道人：“跛子！你还记得九百年前千里眼和顺风耳的那段对话吗？”
跛足道人并不惊慌地把一个子儿移过来，打乱了对方的用意，然后才开口说：“怎么不记得？只是我一直没解开那段话。”
癞头和尚看了跛足道人一眼，试探性地说：“你把那段对话再说给我听一遍！或许我还能悟出点眉目来。”
跛足道人边想边说：
千里眼问顺风耳：你昨晚听见什么没有？
顺风耳说：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千里眼说：鬼话！你骗我！
顺风耳反问千里眼：那我问你，你昨晚看见什么了？
千里眼故作高深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顺风耳：那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千里眼：不可能！你肯定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顺风耳：那你也肯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千里眼：这不是我的过错！谁叫上天给我一双千里眼呢？
顺风耳：这也不是我的过错，谁叫上天给我一对顺风耳呢？
“然后呢？”癞头和尚接着追问。
跛足道人说：“然后，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个，就哈哈大笑。”
“你想过没有？”癞头和尚明知故问，“他们两个的对话说明了什么，哈哈大笑又是什么意思吗？”
跛足道人说：“想过多次！我就是弄不明白，他们都想对方把真话说出来，却都不敢说，而只是哈哈大笑了结，你说这是为什么？”
癞头和尚笑了笑，说：“要我说，只能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跛足道人一拍大腿，“对！算你说了句人话！我敢肯定，那事如果真如我们大家所想的那样，这千年一乱，恐怕也为时不远了。”
“作孽！”癞头和尚沮丧地说，“天上的事我们不说，我们说人间的事吧！”
跛足道人趁机收起盘腿说：“要说人间的事，不如我们边说边走，去怪村逛一逛，看看怪村这两年还会有什么怪事！你不是说这地下凡间，百年小乱，千年大乱吗？我看是时候了。”
癞头和尚一脚踢了那盘没有走完的棋，兴致勃勃地说：“是的！这么好的天儿，我们不好好逛一逛，也是白来了一趟！”
于是，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两个，一前一后，开始向怪村晃悠。癞头和尚走在前头，风儿吹着他头上的气味，直往跛足道人的鼻孔里钻。
跛足道人有点忍受不了，便一跛一跛地挤到前头。
癞头和尚赚他走得慢碍眼，又跑到跛足道人前面去了。
跛足道人见不得那气味，又挤到前面去。
癞头和尚便禁不住骂道：“跛里跛气的，走个路比蚂蚁还慢，还想挤到人家的前头！”
跛足道人总算找到了突破点，禁不住揶揄道：“不让我走前头，想把我熏死是吧？”
癞头和尚被激恼了，说：“还嫌我有味？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长年累月不洗澡，一身的臭气，我不嫌你让我难受，你还嫌起我来了！”
两个人边说边吵，不觉就到了怪村。怪村里出来了一些人，站在自家的门前，这些人不是白眼傻子，就是呆子白痴，或者矮得出奇，或者胖得可怕，或者瘦得像鬼，或者是粗脖子，全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长得好看的。偶尔见一个脸面身子还可以的，却又不是六指，就是聋子哑巴。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里的畜牲也出奇的怪，猪全是五爪，牛全是怪相，鸡不长冠子，狗少条尾巴。
癞头和尚禁不住笑了笑，说：“真是怪村！人长得难看不说，畜生也长得怪！”
跛足道人说：“你知道怪村的人为什么这么难看吗？”
癞头和尚摇摇头，说：“不知道！出家人不问俗事。”
跛足道人说：“这里的风水不好！你看，这怪村前无案山，后有虎口，左占龙栖之地，右有凶煞之气，阴低之处，不见阳光，怎不出怪人怪事呢？”
癞头和尚说：“那倒也是，不过，你只说对了一点点，主要的原因，还并不是这里的风水不好。”
正要往下说时，突然阴风陡起，二人只觉得一阵寒气袭身。跛足道人打了个哆嗦，癞头和尚接着说：“虽然我是个出家人，不懂风水，但我敢肯定，这里不只是个风水问题！”
跛足道人惊讶地看了癞头和尚一眼，说：“这回总算让你狗嘴里吐出了一颗象牙！四月天陡起阴风，我看这里八成是有大事了！说不定，迟早还要惊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癞头和尚正要回话，突然听见站在面前的一些村民嘿嘿嘿地傻笑个没完。跛足道人便好奇凑过脸去，问那些傻笑的村民：“你们笑什么，是不是笑他比我长得难看？”
村民笑得更厉害了，跛足道人被笑糊涂了，癞头和尚趁机说：“我看你真是蠢到了家，你猜他们笑什么？他们笑你比我长得还难看！”
“莫笑莫笑！”跛头道人自己却笑着说：“你也莫笑我，我也不笑你，大家都不要笑，要笑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笑不到哪里去！”
说着，拉出人中一个长得特别出色的青年小子，问：“后生！你姓什么？”
后生说：“我姓吴！”
“叫什么？”跛足道人盯着脸问，看来他开始对这个小青年感兴趣了。
后生看了他一眼，说：“我叫惠真！”
跛足道人一拍大腿：“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个道人的名字，快跟我说，想不想跟我当徒弟，入门学道？”
张惠真连忙摇头。跛足道人就很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张惠真说：“我家上有老母，下有小妹妹！”
跛足道人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看你仙风道骨的长相，我们也许还有缘！”
说着，拉了癞头和尚正要往前走，突然又一阵阴风吹来，把怪村的人都吓得叫出声来。癞头和尚连忙口念经文，却不起半点作用。那阴风愈来愈大，阴冷之气也愈来愈强，冻得村民个个都腿肚子打颤。跛足道人连施法术，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恍惚之中，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在空中时隐时现地盘旋，巨大的魔力和强劲的阴风让他无法站立，更不可能与其抗争。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竭尽了修炼数年的法力，才不至于倒在地下。
阴风消失过后，天气也渐渐晴朗起来，一切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仿佛这其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大家的心气都平静下来，只有跛足道人，心有不祥之感。
突然，有一户人家出现了一个女人凄惨的号叫声。所有人蜂拥而至，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也赶过去看热闹。原来，是垸下一个女人要生孩子了。接生婆强拉硬扯，硬是不能将才出来一对脚的婴儿从母亲的体内拉出来。产妇已经大出血了，接生婆不敢行蛮，便叫来一个猎人，朝窗外放了一铳。可是，恶鬼并没有吓跑。产妇已经晕了过去，看来活命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救不了大人，哪怕把孩子救出来，也算是有个结果。可是，恶鬼不跑，接生婆没有办法。
跛足道人赶紧叫人在堂屋垒起了台子，然后飞也似的跳上台去，将一面阴阳八卦镜放置在台子中央，然后抽出八面除邪剑，大肆挥舞。口念了一段除邪咒语，又突然口喷除邪之火，将那鬼符烧了半天，这才听到产房里，那妇人最后一声惨叫。
那孩子是生下来了，可那产妇却早咽了气。
接生婆叹了一口长气，赶紧将落下的婴儿抱到盆中去洗。她一边洗，一边试看孩子是儿是女，突然，孩子从她的手中惊掉了。原来，那婴儿并非正常婴儿，而是一个长了尾巴的怪怡。尽管婴儿的长相不错，可他的一条尾巴，还是让人感觉到这物可能是个什么畜生转世投胎，这转世投胎的畜生将来会给怪村带来什么后果，大家都不敢想。
癞头和尚不愿接近产妇婴儿这些腥臭之物，便对跛足道人呶呶嘴，说：“你去看个究意，留得便留，留不得便想个办法，出家人不能伤生，你看着办吧！”
跛足道人过去看了一眼，突然眼前一阵晕眩。晕眩中，眼前的婴儿突然闪出一道怪物的影子，却马上恢复了原形。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头蛇身的怪物，跛足道人突然明白，刚才此孕妇并非恶鬼作难，而是那怪物刻意为之。他隐约感到，此物非此物，留在人间，必有后患，便将趁早处决这怪物的想法跟怪村的人先说了出来。
怪村的人听了跛足道人的说法，都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一致认为，母亲既然死了，留个活口在人间，就算是怪物，也是条命。俗话说得好，是个精，是个怪，各人生的各人爱。如果他娘活着，就是这孩子长大了要吃他娘，他娘也照样会让他活下来再说。
跛足道人无奈，只好又多此一举地问那癞头和尚。癞头和尚想也不想，就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世间万物，皆是生命。既有生果，必有来因，纵是祸患，也是人间在劫难逃，不如让其自生自灭，也算是上应天道，下顺民心了。”
跛足道人生气地说：“既然大家都说留的好，那就悉听尊便吧！不过，日后有了祸患，可别来找我了！”
说着，双脚一跺，御剑而飞！
癞头和尚情急之下，说一声“跛子你听我说！”，也腾空而去。
原来，这二人并非平常的道人和尚，而是修炼多年的高人。一千年前，二位高人一个凭道教的修炼功夫，一个凭佛教的修炼功夫，都可以上天做神仙，立地成佛，但二位高人性情淡泊，不仅看破了凡尘，也看破了上天，因此，二位既然不做天上的神仙，也不做地下的菩萨，而是做了想上天就上天，想留在凡间就留在凡间的世外高人。那跛足道人，今天到此，除了想跟那癞头和尚会一会，说说多年就想说的知心话，更重要的是他想在这怪村找个门徒，再斩妖孽，除后患，让怪村的人将来能有几天平安日子过，也尽他一方道士镇一方邪的义务。想不到门徒没有收到，那怪物他又奈何不得，连后患也不让他除，他算是白来一趟怪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