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大河岸,进白庙河,沿着跨马墩水库转过三个山嘴,前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招牌,右侧天堂寨,左侧薄刀峰。
顺着左侧的山道而上,是大地坳的地盘。
正式进入盘山公路,林苏的视线中已经开始出现了乡土气息浓郁的民居,土屋、青砖屋、现代化的楼房在同一块天地并存;牛栏、厕所、猪圈在山间田头自然分布。绿色的草、白色的石、深黛的山体、古老苍劲的大树伴着这些新楼旧屋,共同组成了原生态的乡村。
车行十里许,右侧出现了一面波光鳞鳞的湖泊,那里就是天堂湖,午后的阳光下,湖水似乎依然在沉睡。
车到尽头是大地坳街道,这里当年是一个乡镇所在地,后来撤并了,虽然机关单位都已搬离,乡级行政编制也撤销,但毕竟还留下了当年的辉煌影子,比一般的小集镇多了几许底蕴。
打听大地坳小学,街道上一个商户指一指上面的大坝:你上大坝向右看,湖边有个山嘴,挂红旗的那家就是。
林苏上了大坝,目光从波光一片的水面掠过,就看到迎风招展的一面旗,说是旗其实也不是,就是一块红布飘扬在一根竹杆上,竹杆顶上居然还有绿色的叶子,分明是一株活的竹子,活的竹子作旗杆,一块红布当红旗,林苏不知道这是洒脱还是别致。
那小学从大坝上看也只在一步之间,但真正要到达却要绕。
进校的路很简易,大约有一车宽,但从路面蓬勃生长的野草长势来看,也根本没有车进来过,离那竹林掩映的校门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林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气息,有的只是纯净的大自然。
校门其实就是生了锈的铁栅栏,栅栏里面的院子是平整结实的泥土地,一个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是乡村小学的标配。后面四五间平房窗户是破的,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朗诵声,告诉林苏那是教室。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来到小河边,小溪欢快地流着……”
《春天来了》,一首清新的现代诗从毫无杂质的童声中流出,如同大自然的春雨,悄悄洗净了林苏的一路风尘。
教室里走出来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的脸蛋清丽脱俗,扎条都市基本已绝迹的辫子,一点红唇点缀出无限风情,一双清澈如春水的妙目落在林苏脸上:“有事吗?”
虽然是当地方言,但声音也是如此的清脆动人。
林苏微微一笑:“你好,老师,我想找个人。”
“找谁呀?”姑娘立刻切换成标准的普通话。
“龚玉露。”
“我就是!”姑娘睁大了眼睛:“可我好象不认识你。”
林苏道:“我叫林苏,从外地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在网上偶尔看到你发布的一株杜鹃花,叫玉凤杜鹃,我想问下,这花儿真实存在吗?在哪里?”
“哦……杜鹃花当然存在,但这时候可还没开……”她的声音突然停顿了,目光扫向后面的教室,教室里的朗诵声也停下了,几个小脑袋从门边露出来,一接触到她的目光,这些小脑袋同时缩了回去,教室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
“这些小调皮蛋!”龚玉露目光回了过来:“我还在上课,等会儿再说!”
她回到了教室,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听着她用美妙清脆的声音讲解着《春天来了》这首诗,林苏觉得时间很容易过。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下课!
龚玉露出来了,她一出来,后面跑出一群孩子,跑跑跳跳的,宁静的校园瞬间打破宁静,启动了闹腾模式。
林苏抓紧时间问问题,龚玉露说了,那杜鹃在本地也是不多的,她是本乡本土的人,也就在龙虎山一座山坡上见过这种花,同一种类型的都在一块,大概有几十上百棵吧,那张照片是去年用手机拍的,今年其实也是一时兴起,才发布出去。
“龙虎山?在哪?”
“那!”龚玉露直指天堂湖的另一侧,那是一座高山:“这山很大,满山都是杜鹃树,花没开的时候,你不可能知道哪一块是你要找的玉凤杜鹃,除非……”
突然,一个小家伙从教室冲出来:“老师老师,张瑶哭了。”
“对不起啊,你还得等会……”龚玉露跑向教室去哄那个不知道怎么就哭了的孩子,几个小孩子跟着她跑。
林苏目光扫过四周,整个学校没看到第二个老师,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吧?看这架势,整个是全天候折腾式教学。
右侧乱了,两个孩子打起来了。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将另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按着揍,那个打败的孩子肉乎乎的,胖肚皮都露了出来。
林苏赶快伸手,将那个大孩子拉了起来:“不准打架!”
大孩子挣扎着不服:“他骂我妈,我就揍。”
地上的小胖墩爬了起来,在那里控诉:“他揍我,我就骂。”
大孩子继续说:“你骂我还揍。”
“你揍我还骂。”……
我的天,无限循环啊。
“好了好了,咱们都是读书人,讲道理!”林苏手指那个骂人的小胖墩:“先说你,你们是同学,同学的妈妈就跟自己的妈妈一样,你骂他妈妈就跟骂你自己的妈妈一样,你会不会骂自己的妈妈?”
可怜的小胖墩完全绕昏,摇头。
“以后还骂不骂?”
“不骂!”
林苏将手上提着的大孩子放下:“再说你!你比他高出一个头,年纪也大些,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好汉男子汉?是没出息的狗熊软蛋!对不对?”
“……”大孩子低头不出声。
“知道以后怎么做了?”林苏问他。
“等他长大了,我再揍。”
“这就对了!解散!”林苏笑眯眯地宣布。
孩子们一哄而散,林苏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挺会做思想工作啊。”
林苏回头就看到了龚玉露,她掩嘴儿乐:“就数这两个孩子最闹腾了,我都治不住,你好象还真的治住了。”
是吗?有这奇效?
林苏目光追踪,还真是!这刚才打得泼天泼地的两个孩子居然一块儿进教室,好象还在交头接耳,当然,有可能是敲定长大之后的决斗方式。
“我马上又要上课了,将你想知道的事情一古脑儿都说了吧。”龚玉露说:“如果你非得要看玉凤杜鹃,最好是等一个月后再来,那个时候,这花儿兴许就开了。”
“也不一定非得要看花开,我想看看那些树。你能带我去吗?”林苏说这话是有用意的,爷爷留下的那幅画,跟她拍下这张照片,从树形来看,完全没有相似度,不可能是同一株,但她也说了,这些树是连成片的,别的地方还没有这种树。他可以现场去看一看,一棵棵地比对,看能不能找到爷爷当年作画的那株参照物。只要能找到,就证明爷爷当年是在这里下乡的。
“你是专门研究杜鹃花的?”龚玉露道。
“……是!”
“真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这十几个孩子一会儿都离不开。”龚玉露说:“除非是周末,可今天才周二。”
“学校只有你一个老师啊?”
龚玉露轻轻摇头,还有两个老师,周老师和李老师,他们是一对夫妻,李老师病了,在县城住院,周老师去照顾,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听林苏坚决要等,龚玉露说那你先到别的地方玩几天,星期六的上午你过来,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