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这一日,刘邦依旧用着刘盈孱弱为由,在朝堂之上直言更立储君,改立戚姬之子如意为太子,刘邦主意已定,满城文武都已无法阻止刘邦,说话分量最重的张良也无法阻止,只得抱病,将自己关在家中休养,不问政事。太子太傅叔孙通以死相谏都无可奈何。
刘邦看着日益聪明明理的刘如意,更爱之,对之期许愈为强烈。看着戚懿欣喜若狂,快要疯掉了,还真以为是身为女子吹尽枕头风才让如意有了当上储君的机会,更在这大汉宫门中横着行事,刘如意还没成为太子,戚懿还敢去挑衅吕雉,可见此人当真蠢笨。刘邦并未说什么,可心中明白,大汉的国母只能是吕雉,注定不是戚懿,自己只想让刘如意当上皇帝,丝毫没有打算将戚懿封为皇后。本想着要带刘如意去见吕雉,让刘如意视吕雉为母亲,刚到椒房殿碰了一鼻子灰,宫女说吕雉病了,不见陛下。刘邦只得失望离去,明日再见吕雉。刘邦心怀失落,吕雉到底是不能体谅他的良苦用心,细细想想,倒也窃喜,吕雉终于再次显露出她果真是个女人的性情。
吕雉自打听到刘邦决心易储的那一刻,彻底对刘邦绝望了,心中对刘邦的情感只有恨,只有怒,好在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至于一败涂地。
关于戚懿每日像皇帝请求哭诉,这在皇宫内院早就不是秘密了,甚至早已传到了宫外,吕雉不知该不该信,该不该相信是戚懿的日夜啼哭终于哭得让刘邦彻底抛弃刘盈,甚至也抛弃了发妻,吕雉决定不信,深信问题是出在刘邦身上,那么,接下来,应该愤怒应该绝望的那个人应该是刘邦,更应该是刘季,在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皇后吕雉,只有太后吕雉。
当夜,吕雉就在椒房殿内准备了一场盛宴,一身干净整洁且素净的白衣吕雉邀请刘邦前来赴宴,甚至希望刘邦也将戚懿与刘如意一并请来,刘邦如约而至,吕雉装作诚恳恭候皇帝,将刘邦引入酒宴,刘邦看到平静如水的吕雉,心中确是毛骨悚然,不明白吕雉今夜意欲何为。而吕雉看到妖妖艳艳的戚懿,今夜居然一身艳丽,如此一看,身为皇后倒显得寒酸,吕雉心中冷冷笑道:“戚懿啊戚懿,你永远都不会知到死这个字到底怎么写,所以,你尽管过着你这舒心日子,当你失去一切的候,好好体会我的手段。”
酒过三巡,宫女红梅来到吕雉身旁禀告要事,吕雉让红梅退下,继续敬着刘邦喝酒,刘邦察觉到异样,饮下此酒,只见刘盈进入大厅,向刘邦行礼叩拜,刘邦看到刘盈身后跟着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们四位个个都有八十岁的模样,看他们装扮以及风骨,像是的德高望重的学者。
刘邦让老人入座,一进这椒房殿,还觉着奇怪呢,吕雉是要宴请多人的意思,且吕雉将这场宴会置办的很是讲究,没有一处不透露出仁与礼的气息,酒桌上都充满文化,刘如意看出来了,也赞美了,戚懿就没看出来,闹了点笑话。看来,吕雉真正晏请之人是这四位老人,而吕雉今日的所有行为,其目的是必须让皇帝知道吕雉宴请了谁。
刘邦尤感好奇,不问还好,一问只有惊吓。沉浸于愕然的刘邦,将目光转向吕雉,在吕雉脸上,看到的是信心满满,看到的是冷酷无情。刘邦倍感心寒,原来,又是一次鸿门宴,亲自主持了这场鸿门宴的吕雉是跟他宣战的,夫妻二人的战争终于暴露在明面,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再看戚懿,戚懿的那些目中无人的做派再商山四皓的面前一览无余,这就是吕雉要戚懿前来的理由,是要告诉戚懿她只有败局,也是让戚懿在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这四位老人面前出丑,然后,戚懿的浅薄刁钻就会传遍大汉,吕雉对戚懿可谓一箭双雕,这就是吕雉的高明手段,一心毁人只会将对方毁的彻底。
刘邦看着他们四人,这四位学识渊博的学者居然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刘盈到底追随者,曾今多次请他们出山,辅佐大汉,他们不买皇帝的面子,刘盈居然轻而易举做到了,吕雉刘盈铺出来的路真是非比寻常,居然掩藏的如此之深,为的正是应对今日,给皇帝一个猝不及防。他们还说,宁愿常伴青山绿水了此残生,也不愿意为刘邦出力,是因为皇帝不喜读书,脾气也不好,很爱骂人,又爱羞辱儒生,故而不接受皇帝的任何好意,但刘盈不同,他们都是这话,“太子仁孝恭敬,爱护天下读书人,天下之人皆愿为太子誓死效力,所以我们就来了。”
刘邦深感无奈,深深叹息,吕雉真厉害,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点一直没有改变,满朝文武都改变不了的局面,居然让吕雉给破解了,刘盈的地位已经稳固,而他,无论是皇帝还是父亲,都无法动摇吕雉为刘盈守护住的位置,刘盈的爱人之心得到了天下百姓的维护,刘盈的仁义才识已经得了天下读书士子的心,且刘盈再差也是嫡子,刘如意再好也是庶子,刘盈又年长于如意,天下之人对于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的观念根深蒂固,吕雉又出生高贵,皇后当的也是合格称职,并无任何错处,那么,天下之人只会认为刘邦冷血无情,只会说是皇帝薄情寡义,宠妾灭妻,废长立幼。
刘邦感到浑身难受,只有大势所去的荒凉,只能让商山四皓继续辅佐太子刘盈。
听到刘盈还是太子,戚懿不可思议,惊慌失措看着吕雉,吕雉却以微微一笑回敬戚懿,那个微笑是要告诉戚懿被大脸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看到戚懿这样,吕雉极度舒适。戚懿正要说出异议,刘邦却在此时向商山四皓敬酒,让刘盈带着四位老人回到太子府邸。
看着他们离去,刘邦将刘如意抱在怀中,拉着戚懿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吕雉看着刘邦离去的痕迹,畅快地大笑,终于,难过的人不再是她,终于,保护了自己的儿子。这一夜,即使吕雉沉浸在睡梦中,都是笑着的,这一夜,只敢欢喜实多。
刘邦令人安置好刘如意,跟戚懿会到戚懿的寝殿,只说刘如意当不成太子了,大汉的第二位皇帝是刘盈,这是改变不了的定局。戚懿不听,无理取闹,甚至靠着砸东西出气,哭着喊着让刘邦将刘如意立为太子,继承大位。
刘邦却将戚懿推到在地,令不敢再张狂的戚懿有了畏惧,刘邦从未这样待过她,戚懿畏畏缩缩。刘邦无奈道:“朕是想让如意当太子,所有尝试了,本以为朕是皇帝,本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你怎会知道他们四人是何人,即使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总之,由他们四人辅佐刘盈,便是天下定局,太子羽翼已丰,难以更动。”
刘邦看着戚懿这发抖的模样,惦念着相伴的情谊,倒也不忍,便提醒戚懿,想给戚懿留条后路,至于她能不能听得进去便与他无关。刘邦道:“还是想想朕驾崩之后的事,到那时,吕雉,大汉的太后,便是你的主子,那就是你以后的日子,想要你以后还能安稳度日,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那么无知浅薄。”
戚懿一听,深感畏惧,刘邦的身子骨怕是支撑不了几年,那时,应该如何是好,着急着失声痛哭。
刘邦感到生命无常,不知自己哪日便睁不开眼睛,看着戚懿,想着能有一刻欢乐无虑,就有一刻吧。让戚懿再跳上一支楚舞,戚懿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当即扭动灵活优美的身躯,跳着轻盈翩翩的舞蹈,可心情却没有了当初的得意,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刘邦虽然平静,内心翻涌如海,参杂着各种情绪唱出鸿鹄之歌。
没过几日,忧心的刘邦倒在了床榻,是那箭伤再次发作,病情已然加重,起不来身,刘邦深刻体验了何为病来如山倒,但在刘邦还没有病得如此之重之前,刘邦让刘如意去了赵国,希望刘如意能在赵国平安度过一生,至于戚懿,已经照顾不到她了,只能听天由命。
刘如意离开长安的哪日,吕雉就在城门上站着,张望刘如意的离去,目视戚懿与刘如意分离的场景,吕雉只是静静地看着,虽然想要杀了刘如意永绝后患,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也是刘邦的儿子,身上也留着刘邦的血。其实,主要还是吕雉忙于前朝忙于为刘盈筹谋,腾不出精力杀掉刘如意。说来,吕雉仍不绝着戚懿会掀起什么风浪,只怕薄姬会有什么变数,这些年来,薄姬活的很凄苦,吕雉都看不下去了,但吕雉并未过问,既然薄姬想那么生活那就随她。也曾想要试探薄姬跟刘恒,奈何被那些庄庄件件的大事小事缠身,腾不出手来敲打薄姬,导致去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封了代王的刘恒去了代国上任,自从刘恒离开之后,薄姬依照规矩留在未央宫,继续过着暗淡无光的艰苦日子,这令吕雉感到不舒服,只因看到薄姬身上的隐忍,但现在,只能当做长乐宫没有薄姬这个人。
吕雉望着悠悠苍天,萌生了刘邦早日归天的想法。但是,一心期盼着刘邦即刻就可以死掉的吕雉居然发现自己对刘邦居然还有留恋还有不舍,犹犹豫豫好几次,还是找了最好的大夫去治疗刘邦,吕雉那么一丝留恋,还想着丈夫多活一日,还可以与丈夫朝夕相处,可自知病入膏肓的刘邦却生了顺其自然而死亡的心思,拒绝治疗的刘邦赐予大夫财物,让他们不必再来。
刘邦将自己关在屋内,不想见任何人,独自思考过往,对待死亡,居然有了那么一丝高兴,想着死了以后就可以看到曹氏了,可吕雉呢,还要等她多少年才能等到她,到底是负了两个女人。那么,现在呢,吕雉是希望他死还是不希望,无法辨别吕雉的心,因为吕雉一直未将她的心完全展现,跟吕雉算是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
虽然皇帝病了,但国家大事也不能耽搁,自然由太子监国,而吕雉留在刘邦身旁,默默侍疾。刘邦看到自己床头只有吕雉而欣慰,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只有吕雉在乎他,哪知吕雉说是她不让其他女人来,刘邦幽叹吕雉的坦率。
刘盈毕竟年幼,又没有经历过朝堂上的争锋相对,吕雉虽有决断,到底不如刘邦更清楚众臣各人的优劣,且皇帝尚在,皇后僭越不合规矩。吕雉深知刘邦的病情已经治不治疗都无所谓的处境,只能询问趟在病床上的刘邦,刘邦挺着虚弱的身体,一一回答了吕雉。
看着吕雉离去的背影,刘邦想要将她拉回来,还是没能做到。刘邦目光呆滞,计算着时日,想来,此时樊哙应该死了。刘邦不信樊哙会帮着吕雉造反,以吕雉的聪明,何须造反,且吕雉并未做错,她不过是要守住她儿子的东西,就算是造反,不过是拿回了刘盈的帝位让刘盈坐上去,然后,刘盈的子孙后代都是皇帝。之所以要杀樊哙,是因为樊哙回到长安必经赵国,早有传言说樊哙欲杀戚懿欲杀刘如意,得防着点樊哙杀了刘如意,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宁可错杀。况且,正是因为吕媭是吕雉的妹妹,更要杀了樊哙,不为吕家的势力,只因吕媭的野心,更为吕媭事事学吕雉的作风,奈何次次学不像。吕媭是一个争抢好胜、脾气暴躁的女人,而樊哙甚爱之,很多私事都是听吕媭的安排。吕媭的野心来自身为皇后的吕雉,归于多年依靠于吕雉、敬仰吕雉,这一点跟当年的他略微相像,见过比之优秀又具有无上权威,心又怎可能平静,况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二姐,吕媭自然想尝尝野心迸发的滋味。樊哙掌管着兵权,意味着吕媭会将军队视做自己的军队,虽然吕媭甚爱其姐,忠心于吕雉,自然不会谋反叛逆让樊伉当皇帝由吕媭自己当太后,可吕媭是个缺点极多的女人,没有吕雉一半的聪明与自控,难免生事,说不准就得罪了那个大臣,被记恨被报复,为了不让吕媭有一日连累吕雉,樊哙得死,樊哙一死,自然由樊伉继承其位,这就不同了,樊伉有了兵权,那也是刘盈赐予,是皇恩,樊伉又跟刘盈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效忠刘盈。一直都没好好对过刘盈,如今,快要死了,就让自己在仅存的时间里给刘盈铺一次路,也想在仅存的时间里,看看吕雉会在丈夫跟吕家之间会选择谁。
不消几日,吕媭急冲冲进了宫进入椒房殿,恳请吕雉救救樊哙,吕媭到了这里,才看到二哥吕释之也在,正与吕雉商讨国事。吕雉听吕媭说樊哙已被押解,是樊哙身旁的一位将士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说是以谋反罪名抓捕的。
吕雉位于上座,喝着一杯又一杯的清茶,一直沉默着。
吕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着急道:“皇后娘娘,您倒是出个主意啊。”
吕氏兄妹急的已经乱了阵脚,吕雉依旧沉默。许久,吕雉放下茶杯,缓缓站立,心灰意冷,无可奈何道:“若是,若是陛下归天呢?”
“什么?”兄妹二人皆被吕雉此语所吓,当时不敢言语,吕媭不可思议地凝望吕雉,脸色难耐,觉着对不起二姐吕雉,二姐为了救樊哙,居然要舍弃自己所爱的丈夫,这得多么痛。吕媭不忍吕雉如此抉择。
正当吕媭让吕雉再出个主意,只见吕雉拖着沉重的步伐,一一将室内蜡烛熄灭,直到吹灭所有燃烧的红烛,看着然然消逝的轻烟,吕雉辛悲伤感道:“人人都说,秦朝始皇因追求长生不老而死,可我看未必,我认为,秦始皇是劳累致死。皇帝不好当啊,这份职业有多好就有多累,咱们的陛下也是个好皇帝,若他累死了,我们盈儿就是皇帝,只要盈儿做了皇帝,旧的时代就真的都结束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届时,我断然不会让盈儿也累死,既然我吕雉的双手沾满鲜血,也不在乎沾染更多的血,只要盈儿能成为史书上最好的皇帝,我舍弃丈夫也没什么不可以。二哥,小妹,你们可以走了,我累了,想休息,好好安寝一回,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吕雉下了逐客令,强迫他们离去,甚至驱赶兄妹。在偌大的椒房殿,吕雉感受到无尽的寒冷。内心凄苦,原以为不会再因刘邦而痛,此时却痛不可耐,却又必须谋杀亲夫,唯有如此,自己再也不用害怕被丈夫废弃;唯有如此,刘盈彻底安全了;唯有如此,方能让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伤害过孩子的人付出代价;唯有如此,方能守护吕家方能让吕家得到应得的一切;唯有如此,才能让妹妹不失去爱着她的丈夫。
吕雉换了一副装容,一次又一次念叨着刘季二字,披散着长发,一袭火红衣裙,正是她当年嫁给刘季所穿的嫁衣,一直被她保存的很好,如同新的一般,只可惜早已物是人非。吕雉光着满是旧茧的双脚,一步一步走到庭院,抬头凝视冉冉升起的寒冷孤月,留下泪两行。刺骨的清风吹过,吕雉抹去仅存的眼泪,也罢,既然自己不被丈夫爱着,不能也让妹妹失去深爱着她的夫君,这便出发,径直去了刘邦养病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