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颂和欧阳钦书就这般日夜兼程地赶路,但毕竟欧阳钦书身上有伤,行程到底还是慢了些,花了大约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城内。
欧阳钦书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毕竟满打满算,他已有小半年没有来到这儿,这儿的一切,与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不过是这半年的时间,所有的楼阁庭院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可陌生的是这份自由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站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看着阳光闪烁在自己身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想到或许不久之后还要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他的心底又被顷刻间推入黑暗之中。
袁颂没有办法陪同欧阳钦书去复姓山,因为山上的行阵,还有他也知道他们一家人之间也有不少话要说。
他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在山下,几乎没有一个角落可以逃出。虽然情感上因为沁心,他对钦书并没有太多的厌恶,可他不能多年好友宇文家对自己的信任。
处理好一切,袁颂目送他的人手欧阳钦书抬上山之后,便又骑马赶回了袁府。
回到袁府,明明只有了三天多一点的时间,结果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能人走在广阔的沙漠,便会深觉自己的渺小,连时间也在感觉的影响下,改变了流逝速度吧。
姚灵儿在他走之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但听说他回来了,还是赶在他之前,来了袁府。袁颂到的时候,姚灵儿已经坐在屋内喝茶了。
袁颂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灵儿便急急忙忙问道:“你这次还顺利不?”袁颂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还好。我已经把人带回来了。”灵儿这才又喝了一口茶水。“回来就好。”她顿了顿,“宇文家没有为难你吗?”
“自然,不过欧阳钦书已经答应交出阴剑剑谱。”“阴剑剑谱?”姚灵儿在这件事上加重了音调。“你不是知道吗?宇文家手上有阳剑剑谱,他们一直缺的便是阴剑呀。”
灵儿的脸色瞬息万变,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看见袁颂疑虑担心的眼神,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镇定地换了个话题。
“那宇文澄他和他的……夫人现下怎么样?”宇文澄的夫人之前便是住在姚府,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所以询问她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
“她过得不错。宇文澄待她是能瞧见的好,再说人的面色是骗不了人的。“姚灵儿听罢,面色很快松了下来,她小声呢喃道:“那便好。”
袁颂见她这般过于担心的样子,安慰道:“不如这样吧。等过些日子,我也要送欧阳回去,便带你一路,你若实在担心,便亲眼去见见她,有什么想说的也……”
“还是算了。”袁颂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拒绝的答复。“我没什么理由去见她,也没什么资格。”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袁颂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是姚灵儿脸上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拿出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轻轻放在木桌上。
“下次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吧。”
袁颂当然不会拒绝。他拿起桌上的银饰,一眼便瞧出是独属于欧阳家的蝴蝶钗,只是颜色较之前他在宇文家看见的那件稍微锃亮些。
袁颂郑重地点了点头。
姚灵儿问了他一些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如今姚家的事情已经开始步入正轨,她自己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得到朋友平安的消息,她也就不再打扰,乘车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了。
袁颂待灵儿走之后,将她带来的半枚蝴蝶钗放在手心,仔细查看。过了片刻,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在边疆获得的半枚蝴蝶钗。
他眸色凝重,沉思了片刻,将两个蝴蝶钗的凸起凹合进行拼接,他原先不过试试,却不想那两枚钗子像是之间存在某种吸引力,一放近,便自然地拼到了一起。
袁颂原本只想试一试,却没想到竟真的成功了。
他知道,蝴蝶钗必是一对,才能拼到一起。
联系刚才灵儿的打探,他已然确定在边疆将半枚蝴蝶钗传递给自己的人是谁了。
只是灵儿手上为何会有半枚蝴蝶钗?
袁颂没有想明白。不过他还是郑重地将两枚蝴蝶钗用布巾包好,打算下次还给宇文澄的夫人姚白萱,并亲自道谢。
欧阳钦书拖了一身的伤,上山的路其实并不长,但他走得却格外艰难。他能清醒地感受到伤口的破裂,血液的流出,可思念的情绪是止痛的良药,他几乎没有做任何的休息,望着山顶的小屋,他拼尽全力奔往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即使这般不停不休,也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到了小屋附近。
原先只是思念,可真正走到近前,才发觉心境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竟生出了一些害怕和犹豫的情绪,在见到自己妹妹和妻子这件事情上。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行踪,又如何说明自己的一身伤痕。
他不自觉地想起他当初没有任何考虑,抛下一切的原因。
当年母亲骤然离世,而自己又刚刚成了家,几乎一下子所有的重担都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
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还得知了自己父亲死亡的原因。
他整理了母亲遗物时,看见了母亲写下的一些文字。或许母亲没有打算告诉他,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地方。可是死亡来得太过突然,她终究没有来得及处理掉这些纸张。
里面记录从她来到这座山开始,其实内容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她没有记录。
但是所有的记录,每一句看得人都十分揪心。因为每句话中那种绝望与痛苦的感觉,仿佛太过形象,以至于钦书完全不能把这个故事中展现的形象和那个记忆中总是笑得温和的母亲联系到一起。
爹爹离开的时候,母亲已经怀了身孕,而巨大沉重的打击,使得母亲情绪不稳,最后早产,身体也落下了病根。
而那个时候却没有任何人照顾,钦书虽然会做些活,但到底只有四五岁,根本赚不到钱,别说买药,就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很难。所以母亲只能拖着病体,想各种法子来让自己活下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只是看着身旁钦书稚嫩的面容,沁心还在襁褓之中。她实在没有办法,也没有脸面丢下他们。
好在习武之人素来体质好,这病竟也熬了过去,只是接下来的生活的打击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一个一个接踵而至,似乎存了决心要打破这个并不坚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