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户门轻响。
改之跨进门内,一眼望见了惠儿。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美丽:长长的头发只用一支素簪随便绾成发髻,细致的肌肤还是玉兰花瓣的颜色,一件碧玉色的家常裙子掩不住皎洁的脖颈和修长的双腿。
可这远不是全部,惠儿给人的感觉永远清新远淡,超然出尘,素美如皓雪中绽放的春梅,皎洁似寒江上升起的明月。
可这仍然不是全部,就算春花成阵,改之却永远觉得能让自己心灵安静身心释然的,只有惠儿一人。
她是他的结发妻,纵然当初的激情早已不再,她仍然是他停泊的港湾。
他是她的依靠,她也是他的依靠。
她好像是他的一部分,早已嵌入他的生命,不可分离。
和他白头到老的人,只能是惠儿。
惠儿已走到改之的身畔,伸手接过不大的行李箱。
改之不自觉地轻轻一咳,嗓音有些按捺不住的喑哑:“惠儿,小倩那边我已经说清楚了,那边是事情已经结束了。”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但是惠儿知道,改之的话从来一言九鼎。既然他确认那件事情已经结束,那么,他和小倩的纠葛就肯定结束了。
惠儿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过,无论是苦涩还是欣慰,也许自己可以松一口气。
那样的纠结,太累太苦。
还好,改之也承受不了那样太累太苦的纠结。
还好,改之只把小倩当成某个阶段的爱情,却把自己当做他的一部分。
只要他把她当做他的一部分,那么,他们就不会分离。
“惠儿,”改之的声音又轻响起来:“我还没吃饭。”
就那么一霎,惠儿一阵眩惑:他听起来像个孩子。
“好,”惠儿也轻应道:“我给你去做饭。”
下一刻,他骤然把她揽在怀里。
那攸然包围过来的温暖,虽不能立刻冰释所有前嫌,却至少能让惠儿感到温暖和希望。
可是一眨眼,他又松开了她,却不是因为他愿意。
清清兴奋的声音扑面而来:“爸爸,您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哦?”改之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你猜猜!”
清清早已蹲下身去攻击行李箱上的密码锁:“我不猜我不猜,我现在就要看!”
改之也随即俯下身去,一边帮助清清打开行李箱,一边极宠溺地说:“爸爸给你带了一打彩色贝壳!”
惠儿不再陪着那兴致勃勃的父女两个玩赏贝壳,径自转身匆匆走向厨房。
一回头,黑白无常已在身后。
未及静娴开口,白无常却抢先温和说道:“本来现成事,何必待思量。阿姨,我没说错吧?”
静娴眼睛一湿,向他们说道:“谢谢你们!”
黑无常一笑:“阿姨,这次心事了了,您现在跟我们走吧。”
静娴的眼睛更湿了,她恳切问道:“我再去和女儿说句话,然后立刻跟你们走,行吗?”
黑无常才欲开口,白无常却一把抓住黑无常的胳膊,抢先向静娴答道:“没关系,不差您说几句话的时间。”
静娴来到厨房。
惠儿正在切菜,姿势娴熟优美。
“惠儿,”静娴实在忍不住哽咽,对着惠儿艰难说道:“这一次,妈真地要走了。”
不知为什么,惠儿猛然一抬头,四下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
无奈,惠儿继续低头做事。
静娴只觉得胸中的气团一阵阵地翻滚:“惠儿,这一次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结局还好。可是,若说妈从此便放心了,却也不是。
“没有一个母亲能不挂念自己的儿女,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怎么舍得离去?
“可是,人终有生死,再有一百个不放心,妈还是得走。
“惠儿,今后,妈真的不能陪你面对人生了,你一定要多保重,万事想开些,只要你自己想得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其实妈最知道自己的女儿了,惠儿是个幸运的孩子,你今生不会不幸福。”
惠儿突然抬起头,向着静娴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泫然而泣。
静娴再忍不住热泪滚滚,她一手拭泪,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握住惠儿的手,泣不成声:“惠儿,妈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就是变成一颗沙,一粒尘,一朵云彩,也会惦记着你,关注着你,祝福着你!”
倏忽间,静娴觉得黑白无常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