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好像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家的时候,我时不时就会望向远方的天根;现在,我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张家大门前,连自己怎么下院墙,打开家里大门,都记不清楚。
我朝张成峰走过去,打铁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事吗?”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见我的紫发紫眸,愣住了。
我看向他的左上臂,沉默不语。我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但隐隐觉得我的胎记和他手臂上的图案存在某种关联。
那他的藤蔓图案也是生来就有的吗?
思考良久,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你要在手臂上画画?”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的手臂上,我想他知道我的意思。
果不其然,他怔住了,嘴唇翕动,就是没吐出半个字来。我倒是很有耐心,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没承想,等来的竟是一柄嵌着七色宝石的巨大金属锤。
张铁匠的肩上扛着七彩的金属锤,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看见一抹紫色出现在自家门口,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迈着沉重的步伐,张铁匠一步步向我走来,他用金属锤指着我。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问,语气并不友好,边说边把我推搡着出了门,“以后别来这儿。”我才回过头,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他好像很怕我接近他们似的。
我撇撇嘴,略感失落,忽然感觉有谁在看向这边,而且是两个,和昨晚的不一样。我朝道路两边的尽头望去,空无一人,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这片地区就只住了我们两家,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经过。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烦闷地抓了抓头发,我看着手指间缠绕的几根紫发,心情不是很美妙。从昨晚开始,自己就好像变得神经稀稀的,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叹了一口气,我默默地回家,心里浮现出不详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不久后成为了现实。
父亲去外城工作了,母亲的笑容变得只有在小希面前才会出现。母亲不厌其烦地教小希识字,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充满了嫉妒之情。
“切!”我睨了小希一眼,拿着一本魔法书,独自坐到台阶上生闷气。书页上画着生长的藤蔓和一个绿色的魔法阵,看上去并不十分有趣。好不容易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搅乱了我的思绪。
这声音实在是不寻常。我扭头观察了一下母亲和小希,他们并没有什么异样。我顺着声音走,走到大门口时,犹豫不决。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也许是张家在做什么事情,只是自己多心了。
我打算回去继续看书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惨叫声。我下意识拉开门闩,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寂静的夜晚,冷风呼啸。两个浑身穿着黑衣的家伙在我面前,将张成峰打晕,准备拖走。
绑架?
我大惊失色,挡在张成峰面前。
张成峰的身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衣服自然也破了好几处。令人十分在意的是,他左臂的袖子像是被人故意撕开,露出了浅绿色的藤蔓图案。在这个月光完全被遮挡住的漆黑夜晚,浅绿色的藤蔓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显眼。
两个绑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一手把我拉开,推倒在地上。我抱着他的大腿不放,他随意地抽了几下腿,拿出一个四方物件对着我。我疑心是什么不知名的武器,两手松开挡在身前。四方物件闪烁着红光,光芒忽明忽暗。我有些紧张,心跳加速,此外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绑匪看着闪烁的红光,沉默地对视,眼神中传递着讯息,视线在我和张成峰身上摇摆不定。趁此机会,我拉住张成峰的一只手,拖着他,腿使劲地往前迈。
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就在两家大门的中央,只要几步路的距离我就能敲响任意一家的门。我拖着张成峰,艰难的行进,同时将粗短的手臂使劲地往前伸。
拿着四方物件的绑匪冷笑一声,把东西收好,蹲下来随手拉了一下张成峰的脚,我就顺带被拉倒在地上。另一个绑匪一动不动,只是站在一旁漠然地看着这出闹剧。
“走吧。”
他忽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用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最先被我抱住腿的绑匪把张成峰拉起,背着他就要离开。
这怎么行!
我再一次抱住他的大腿,大喊:“来人啊!救命啊!”其实我早该这样做的,只是事发突然忘记了。
我忽视了内城建筑的隔音效果。作为国家唯一的学府——千叶学院的所在地和七大家族成员才能定居的重要城市,基本上只要有门窗间隔,两边就如同两个世界。
我的声音在大街上游荡,始终进不去那两扇紧闭的门,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我突然后悔自己出来时将门给带上了。
即使希望渺茫,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一边大喊,一边抱住黑衣人的一条腿,使出自己不久前才从书上看到的魔法。在此前我从未施展过,因年龄不够也还没开始系统的学习。
感受自身的魔力,魔力不足就吸收环境中的元素之力,让力量按照魔法阵的形状流动……我在心里默念,冷静地按步骤进行。不久我的手掌心出现了绿色的魔法阵,半指粗的纤弱的藤条从中生长而出。
藤条仿佛知晓我的心理,完全如我所想地行动。它们一部分绕过我的手掌增大摩擦力,一部分将我的手和绑匪的大腿绑在一起。
我成功让绑匪停了下来。但是不到几分钟的时间,我的魔力就供应不足了。我开始喘着粗气,脸色也变得惨白。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我孤注一掷,喊得越发卖力,手上也更加使劲。
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怎么能留住一个成年人?
我轻易地被绑匪一脚甩开,瘦小的身躯飞了几米远,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整个人摊到在地,手中紧紧攥着从绑匪那里意外扯下的他裤子上的一小块黑布。
一息之间,他们就消失了。
我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看着面前无人的街道,流下了泪水。
几乎是战斗一结束,两边的门就都打开了。打开张家大门的是被掳走的张成峰的母亲,即张铁匠的妻子。张铁匠在家中排第三,人称张老三,他的妻子被人称为三嫂。打开我家大门的就是我的母亲莫小云。她们的神情都有些疲惫,三嫂脸上还有泪痕。
我不敢想象她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也不想知道她们是不是一直站在门后……我只是沉默着在母亲的招手下回家。
张铁匠就在这时出现在街道的尽头,看见我从街道中央走进自家大门,就像是不久前从他家出来一样。我真不知道他要怎么面对儿子被绑走的事实。
回到房间,我把黑布藏在一个木匣子里,放在床下。拇指肚按在黑布上时,我感受到了布料上面的纹理,是一钩弯月。
这是一个线索!说不定能凭借它找回张成峰!
我大喜过望,把月亮图案画在纸上,在书中查找相关资料。结果显示黑色镰月是月冥国的标志。
是月冥国的人掳走了张成峰!我心中大惊,理解母亲和三嫂当时的不作为。
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上,共有三个国家:月冥国、日明国、青麟国。其中青麟国是最弱的,每个人的平均修为是二星。不幸的是,其他国家生灵的平均修为是四星,而那恰恰是我们国家最强大的人才有的实力。
这压倒性的力量,让我们长期处于日、月两国的压迫下,无法离开青麟国前往更为广阔的世界。只有匿在国墙之下,才能安稳度日,出了国境就会死,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与这次事件类似的绑架案,早在百多年前就出现了。尽管护卫队尽全力去寻找失踪者,但是一旦无法在国内找到人,他们就不再开展任何行动。找不回任何人的结果是,绝大多数的失踪者在失踪后的三个月内死亡。唯一的一个特例是,在海棠3年时,失踪的一个名叫许子毅的十三岁少年,他至今依然存活。
面对时不时就出现的人口失踪案件,人们的心已经开始麻木。
找不到人就放弃吧。
消极的思想早在人的内心深处发芽,并根深蒂固。
只有极少数的人还在坚持……
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护卫队的人敲响了张家大门,并递给张铁匠一件东西。
一阵凉风吹过,一片发黄的叶片从枝头落下,随风飘零,落在我的书页上。秋天,是生命凋零的季节。我扫掉枯叶,视线在一行行文字上流连,没有把太多的注意放在叶片上。过于弱小的生命,能给他人的世界留下多大痕迹?
这时大地开始震动,和耳边传来的接二连三的巨响有关。我的手抖啊抖,书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声音明显是从大门传来的,我皱了皱眉,心想:最近发生的事可真多。
这动静很明显,已经没有我的用武之处。
母亲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张铁匠正高举着手中七彩的金属锤,就要接着“敲”门。猝不及防门被打开,他力气一收,锤子向一旁的墙壁砸去,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裂缝,要凑上前去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小希似乎嗅到不寻常的气味,经过我的身旁跑到院子,把自己的身影隐在树后,默默地观察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张老三?”母亲问张铁匠,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藤鞭,时不时就在地上甩两下。
“这不明摆着的吗?我来找茬!”张大叔抬了抬扛在肩上的金属锤,冷峻一笑,余光瞥了一眼我所在的方向。他面容憔悴,脸上胡子拉碴,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像几天没有睡觉一样。
“我可不记得我们家什么时候惹过你。”母亲说。
“要我提醒你吗?你的好女儿在不久前可是来过我家。我儿子被绑的时候她还在场。”
好女儿?母亲龇牙咧嘴,很不喜欢用这个词汇来形容我。她脾气可不好,也没注意听张铁匠还说了什么,就一鞭子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