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蚁希的注视下,我握着刀的手颤颤巍巍,慢慢靠近自己的腰。
“我帮你把衣服掀起来吧。”蚁希朝我走过来,在我耳畔说道。那是来自深渊的怪物的低语。他把我的衣服往上提,皮肤暴露在空中让我顿时感到一阵凉意,我打了个冷战。
“咕咚。”在这个肃静的时刻,我吞咽口水的声音异常地响亮。蚁希就站在我的身后,我的余光瞥向镜子,看见他拿出了自己的红宝石短剑,剑尖所指方向是我脆弱的脖颈。
剥皮还是死?我选择了前者。
细微到不可闻的扑哧一声,我把刀扎进了自己的腰,绕着藤蔓胎记的外围,将表层的皮割下来。
可怕的景象映在我的眼眸之中。这藤蔓并非如我和蚁希所想,只是平面图案,浮现在皮肤表面,它是立体的,是有厚度的!要是蚁希知道了,应该就不是要我割下皮肤,而是把整块肉剐下来吧。指不定藤蔓还“长”到我的内脏上去,我要被迫剪下一段肠子什么的。
我汗如雨下,动作停了下来。
“继续。”蚁希催促我,他并没有发现这点,以为我太疼,动作停滞了下来。
隔开的皮肉迅速渗出血,遮蔽了内部的藤蔓图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忍着痛,断断续续地把巴掌大的皮肤剥下来。
蚁希冷笑着,拿过我手中血淋淋的皮肤,用火系魔法当场把它烧掉了。皮肉上渗出的油滴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香。恶心,难以言状的恶心,血的味道混合这焦味,让我恶心得想吐。可是腰部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让我不敢有所动作。
蚁希满意地看着我割下来的那片皮肤化为灰烬,却并没有松一口气,他注意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说起来,整个过程你都没有叫一声呢,硬生生割开皮肉是很痛的,这种忍耐力,连成年人都没有的吧。”
他紧盯着我,眸中尽是忌惮之色。
蚁希知道在一些故事中,主角总是那些因资质差受人欺凌的人,他们忍耐力十足,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征。比如奇形怪状的胎记就可能是一种封印。当主角历尽千辛万苦解开封印后,他们会大放异彩,解决以前欺辱过他们的人。
他觉得我可能就是这种人。
一般人可能不会将这些幻想中的故事与现实联系起来,但蚁希不一样,他的出现本身就带有玄幻色彩。
在这个世界上,修为越高的生灵,寿命也越长。人类的修为达到一星,寿命就有100年,两星则有200年,三星500年,四星1000年……似乎是自然界的某中平衡,寿命越长的人受孕越困难。在人们的普遍修为两星的青鳞国中,人口出生率低,大部分兄弟姐妹年龄会相差10岁以上。
我和蚁希只相差1岁,这在青鳞国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这种情况下,人们自然而然就会怀疑其中一个孩子的出现有问题。而汇聚众多异象的我,成了众矢之的。我出生时产生的一点流言在蚁希出生后愈演愈烈,张成峰被绑架后,又掀起一波浪潮。这些流言,在外城的人们的心中烙下痕迹。
事实上,蚁希比我更加不正常,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在一个蔚蓝色的星球上度过了他平凡而短暂的一生,怀着对自身平庸的怨念,他复生于此。以婴儿之姿,以蚁希之名。
重生的日子并非像幻想故事中那样美好,他刚来到这里就遭受了一个重大挫折——他听不懂青鳞语。每日倍感迷惑地盯着母亲的嘴型,试图理解她的意思。好不容易学会说话,痛苦的日子过去,接着却又是另一轮痛苦。在原本的世界四肢健全,健步如飞的他,现在不得不匍匐在地,蹒跚学步。终于能够平衡身体,走路时,又要开始识字……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生灵无需排泄,女性也不用哺乳。一些令他觉得尴尬的事都不会发生。
可他还是感到痛苦。
无尽的痛苦伴随着蚀骨的屈辱,在他的心中扎根。
像个宠物一样被人捧在手心,像个残废一样等着被人饲喂,成长的日子却又如此漫长。
随着对这个世界仇恨的加深,他心中对故土的思念也日益膨胀。
魔法的出现让他看到了转机,毁灭这个世界是可能的,回家也是有希望的。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一切都在按他的预料发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相信自己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带着一种使命:揭露天神的罪恶。
蚁希踌躇满志,并不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直到看见我的胎记,他有了一个恐怖的设想: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我(蚁希),而是蚁心,我只是她成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那只是一种可能性,蚁希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是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绝对不是普通人。消除隐患,若是可以的话,把我的价值发挥到最高,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为什么不杀掉我呢?如果他的设想是真,那他非但杀不掉我,还会反过来害死自己。因为主角是不会死的。
蚁希忌惮地看着我,大脑快速运转,思考着对策。他已经把我的胎记除去了(自以为这样),本该放心,可是注意到我那十分恐怖强悍的忍耐力,他又不知该怎么办好。要是让他割自己,忍着疼痛不叫一声,他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习惯了。之前被你用火烧的时候,比这还要痛一些。”我给出了回答。割肉的过程确实很痛,可痛又不能缓解痛苦,我为什么要浪费气力去做无用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蚁希觉得我还在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将心比心,要是他受到那样的对待,他一定会把施害者抓起来狠狠地抽几顿,直到自己解气了,再将其杀掉,千刀万剐。
终于他思索出了对策:让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取灭亡。他丢给我一瓶肉色药水,这是促进细胞再生,加速伤口愈合的药物。
我接了过来,没有马上用。要是伤口愈合了,被蚁希发现胎记还在,这可就不得了。蚁希也只是假意向我示好,让我放下心防,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用了药。
他说:“如果你的实力到了一星,你要怎么向我证明这一点?”
“诶?”我愣住了,低头沉吟片刻,道:“杀一只一星魔兽。”
“很好。到时你就这么办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蚁希离开了。
我如果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必定要在蚁希的面前杀一只一星魔兽。那就势必就要把一只活的魔兽带到蚁希的面前。
当时,熟读《国法》的我并不知道,在法律文字之外,还存在一种名为“不成文规定”的东西,不记录在书籍之中,而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告诫所有人不得违反的规定。而其中的一条就是:不得带活着的魔兽进城。
蚁希的计策就是让我违反这条规定,在他的面前被魔兽杀死。就算死不掉也要让我受点伤,最好彻底成了一个行动不便的残废或是完全不能使用魔法的废物。他再把我带在身边,扼杀掉我恢复的可能性。当然,为了这个计策的实施,他也会在我与魔兽的战斗中做点手脚,让一切看起来合理。
而他,只是一个知道自己的姐姐做了错事,却无力制止的可怜的孩子。
我记住了蚁希的话,并开始想方设法把一只魔兽抓回家。
我的家位于内城北部的一个角落,距离北城门有点距离,但不算太远。城门之外就有森林,魔兽都生活在森林里。内城外森林里的魔兽比起外城和边境的要强劲得多,一星魔兽算是稀缺品种。但是我只能去那里找。
外城和内城距离很远,徒步走的话时限到了我也走不到那里,走传送阵又要花费魔石,我没有魔石。原本我想到学院找蚁瑶,请她给予我经济上的资助,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她。学校这么大,我只知道她的修为有三星,不知道她会在哪里活动。
无奈之下,我对着内城北部这面巨大的城门,开始沉思具体的实行方案。
我,一个才6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离开城市前往森林,一定会被守城门的护卫队员拦下。我尝试了一下,果真如此。
城门和城墙都有20m高,依靠魔法,我才有可能从上面爬过去。但是城墙上有巨大的消魔魔法阵,能使方圆10m内一切魔法失效。
在我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挖地道出城。
我先勘察地形,找到了一片人迹罕至,里城墙很近的地方,那里杂草丛生,碎石堆积。我回到家,用魔法变出了一些工具,在晚上黑灯瞎火,万籁俱寂的时候,带上工具,深夜作业。
我的行动自然没有逃过蚁希的眼睛。我以前偷听父母亲讲话的时候,就时常在他的监视下。
他身法不济,被我瞧见。
我察觉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当即吓得魂都飞了。夜色太深,我不知是蚁希,还以为是先前绑架张成峰的绑匪,从背篓里拿出蚁希送我的刀。我做的是偷鸡摸狗的事,当然心神不宁,要带着武器防身,出门的时候就把刀带上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那些绑匪原本也是瞄准了我,准备要将我绑走。但是蚁希突然将我烧伤,为了治疗,我先是在千叶学院的治疗所待了一周,回到家又闭门不出,休养了一年多,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放弃我了,没想到,现在竟出现了。
我越想越觉得那黑影就是绑匪,甚至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产生了幻觉,将曾经将自己一脚踹飞的绑匪的脸替换在他的脸上。
我紧紧握住刀,准备同他殊死搏斗。
蚁希看到一旁挖出的洞和堆起的泥土,知晓了我的意图后,离开了。
他可没闲心观看我艰苦的工作。至于我挖洞出城后是否会在森林里有奇遇,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他去过森林,面对过真正的魔兽。即便是幼兽,都不是什么善茬。基于自己的骄傲,它们可能不会对过于弱小的人类下手,但只要折损了它们利益,那就是不死不休。
我看着黑影离去,整个人傻住了。他难道不是绑匪吗?那他是谁?我看着身后翻起的泥土,寻思着要不要换个地点挖洞。
最终我打消了想法,继续艰苦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