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湿润了，完颜绝望的哭声回荡在隧道里，此起彼伏哀长久绝。她除了害怕，什么也不会了。
“诺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坚强一些，别哭哭啼啼的耍小脾气，可别让同龄的孩子笑话你娇气。”那是完颜小时候啼着唤母妃时，温柔的母妃对她说的话，就算这样，那时的完颜也是哭闹着不休停。
完颜仍是呜咽着，却像是哭干了眼泪，双目通红，只剩下风干了的泪迹。她的眼前依旧是母妃的笑脸，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所有，失去母妃，失去兄长，失去宫殿，失去国家。完颜在心里重复地想着自己现在已是亡国之人，她不敢想象没有亲人和依托的以后如何度过。
她傻傻地盯着面前湿漉漉的地面，看着水洼里映出自己的面容，好生狼狈。
完颜不禁伸出指尖想看看水中的那个落魄模样的女孩是不是自己，忽然的，涟漪散开，便再也看不清那张凄凉的脸庞。
她的心抽痛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我该怎么办……”她的喃语好像在问上苍为什么让她受这样的折磨。她无家可归无处可藏却也无力回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那悲痛欲绝所掩埋住的疲惫不堪突然涌上心头，她头昏脑胀也四肢无力。
她的心，好似平静了些许，或者是因为现实终于把她从茫然里拉了出来，或者是遍体鳞伤的完颜已经麻木了。她想流眼泪，却也只是想想，再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清理着自己的思绪。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她还要活下去，就像母妃说的，要连着母妃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她还不能早早地在这个不毛之地了结自己。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剩下的光阴雪耻。
郢乾的突然背叛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她相信是敌国的阴险和花言巧语诱惑了二哥，尽管郢乾不再是她温柔的兄长，但他到底还是放过了自己，没有让完颜也丧命在太子的寿宴之上。
至于母妃，她那样的惹人怜惜，她美丽而且大方，却嫁错了丈夫，在容颜未老之前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除了想念就剩下牵挂，完颜最不舍的便是这个女人，她陪伴完颜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现在却恍若隔世。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陌生而邪恶的国家——迟稷。
她满腔怒火，悲伤卷着愤恨蒙蔽了她的心灵，她拖着身子使劲全身力气站起，一瘸一拐地蹒跚而行，向着她也不知道的远方迈进。
一直到鞋底也磨破了，她走了不知道多久，她恐怕走到天都亮了也依旧徘徊在这隧道里，她害怕自己走不下去了，她确实太累太饿了。
幸运的是，她最后看到了生的希望。
一点一点明晃晃的，似有似无的白色突然出现在她很久没适应光亮的瞳里，她有点不敢相信却激动到不能自已。她的脚步越来越急，完颜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飘起来了，她的心又炽热地跳动了起来。
眼睛越来越亮，光圈越来越近，最终，她站在了红砖垒成的出口。
世界都清晰了。原来，天亮了。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风里卷来栀子花的清新，她松了口气。突然的，眼前一黑，她倒在了松软的草地上，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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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醒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两只蝶翼般的睫毛慢慢地张开，完颜似紫葡萄一样好看的双眸探出来，她看着老旧的房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听到了木门“吱呀”地开了，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是一声苍老的咳嗽声，“你醒了？”
完颜顺着声音望去。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满头银丝灰中渗着雪白。她褶皱的额头下悬着一双不再明亮的眼睛。衣衫单薄，略显贫寒。看起来，和一位平常的农家老婆婆无异。
老妇人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她一面将汤轻轻放在床边的台子上，一面伸手来取完颜额前的湿毛巾。
完颜费力地起身，掀开了一半的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太阳穴胀得难受。
“阿婆......我这是......”完颜梗塞了良久才悠悠吐出这只言片语。
“哦。姑娘啊，你昏倒在老身的菜地里啦。老身清早来理杂草就看见你满身是泥，不省人事了。”老妇人将毛巾浸在手边的水盆里，继续说，“老身看姑娘想必是劳累过度，便唤我儿将你暂时带到寒舍。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啊。”老妇人一字一顿地说。
完颜回过神来，幸好被这户好人家发现了，不至于有个什么闪失，只是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国家什么民族。身处异地，终归是有些不自在的。
“阿婆......我如何称呼您？”完颜问着，她得先在这里落脚，以后再做打算。
老婆婆端起台子上凉了会儿的姜汤，递到完颜面前，“老身姓方，姑娘且唤我方婆婆罢。”
完颜接过姜汤，浅浅一笑，便一口气喝得见了碗底。
“老身猜测一下，姑娘你可是大户人家？”方婆婆的笑堆成了一团，伸手取走完颜喝完的木碗，“你这裙子是上好的衣料，头戴的又是玉簪螺髻，姑娘你这身段更是大方得体，老身才敢如此断言，见笑了。”
完颜顿了顿，这方婆婆也是眼尖得很，自己如此落魄不堪也能被她看得透彻，她只敢斗胆试探，怕她是那迟稷的百姓。“婆婆猜的是，我原是员外府上的女儿，后来遭迫害才流落至此……倒是婆婆......”
“哦，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和外头打过交道啦。早在几十年前这村里的人就再没出过村子，对世外一无所知，只是我年纪长，在京城有过十来年了解，那倒也是我儿时的事情了。”方婆婆似看出了完颜的疑心，笑得越发让人不自在，“姑娘贵姓？”
完颜本还担心方婆婆另有图谋，但听她说是与世隔绝已久，便再无顾虑。想来老人家也救她一命，当以礼相待，于是爽快地答应着，“小女复姓完颜，单名一个诺，方婆婆唤我诺儿便是了。”
方婆婆见完颜已经对她有了几分信任，便心满意足地拿着碗和水盆往屋外走，“诺儿想必是饿坏了，老身给你备些吃食，你暂歇会儿。”
完颜应了一声，便看着老人蹒跚着，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年月已久的木门外。
她看着简单地摆了几件家具的小屋。木床旧得泛了黄，随便晃动下身子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床边摆着台子，算是刷了一层已经脱落了的红漆。房间正中央是一张方桌，桌上是一陶壶茶水，周身零零散散围了几个圆底小茶杯。
完颜感觉到身上还是有些不爽快，不过比先前在密道里的滋味好受多了。她身上的泥渍应该是被方婆婆擦拭去了，不过只是擦掉了看得见的污垢。
以她的体力还不能下床，她便无聊地在床上又躺了下去。接着，前几日夜里的烽火又在她心里点燃。
等到方婆婆端着干巴巴的饭菜进房的时候，完颜已经泣不成声了。
“哟，诺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这让老身有些不知所措啊。”方婆婆把饭菜放在床边的台子上，随意挽起长长的袖摆来抹去完颜的泪水。
完颜努力克制着自己，她不想让方婆婆追问自己的身世，却也停不下涌出的眼泪，尽管这样，她还是得交代自己痛哭的原因。
等完颜平息了情绪，方婆婆便把碗筷送到了完颜手里，完颜便狼吞虎咽起来，早已失了公主的姿态。
“婆婆，我母亲过世了......其他人也都离的离散的散......再无去处……”她这样说着，一边咽着白饭，一边看着方婆婆的脸色，刚刚忍住的泪水又湿润了眼眶。
方婆婆不说话，她只是点点头，双眼低垂，似乎也为完颜悲哀，但她却又有几分惊喜之色，让完颜头顶直发麻。
良久，方婆婆端着完颜留下的空碗下了楼，她的儿子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
“娘！那姑娘怎么样了？吃饭吧？喝汤吧？肯和你讲话吧？”他就像个小孩子，东询问西打听，绕着方婆婆左探右探。
方婆婆自然知道儿子的小心思。她儿子是全村出了名的傻子，老大不小了都讨不到媳妇，上次把邻居家的小女孩拖住要让她当媳妇儿，被那小女娃的爹打得全身淤青。这一闹可把方婆婆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如今到好，天上掉下个儿媳妇儿，方婆婆可是乐坏了。
“哎呀，有了媳妇忘了娘，等娘把她说服了，什么事都不是问题啦。真是个傻儿子，瞧你给她惦记的。”方婆婆呵呵一笑，轻轻敲了敲儿子的脑袋，接着转身向偏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