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变了很多......”璧滢小声说，眼神里透露出恰似隔世的错觉。
完颜已取了帷帽，和璧滢绕着亭廊走着，慢慢说着，“是啊，我若不改变，也不知道会葬身何处。”
璧滢又湿了眼眶，“公主殿下......这三年您受苦了吧？都清瘦了许多……往回在宫里，您都白白胖胖的......”
完颜转头看着璧滢。
现在已经长得和璧滢只差一个额头，从前都只及肩膀。时间于她而言，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但现在却又觉得生命里空出来了三年光阴。
璧滢成熟了不少。一字髻挂在耳后，两鬓乌亮，身子丰满了许多，一颦一笑都温和了，似看通了人世。
“那段日子，”完颜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提。”被祭祀去虚空的事情就算说出来也只是节外生枝，很多奇妙的事情她自己也解释不出来，那便就当那段时光不曾存在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当下的事。
璧滢答应下来，领完颜去了西厢房。
“你如何会在将军府？”在房里坐下，完颜问身旁正在泡茶的璧滢。
璧滢抬了抬眼，手里也没闲下来，“战乱时我四处寻找您，和将军碰了面，他说您还安全，便领我离开了。”
“他知道我逃出去了？”完颜有些诧异。
完颜心里是明白的，二哥最疼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当时身后追杀的士兵没有跟上来，也许是完颜郢乾亲自拦住了他们。
“将军找您找了很久，最后在密道入口看见了有士兵活动，便斩杀了他们……他也因而发现了贵妃娘娘，这才知道您是逃了出去。”璧滢将倒好的茶放在桌上。
完颜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母妃的遗体还在？！”她追问，“在哪儿！我要去见！”
她回凡间的目的就是为母报仇，现在知道母妃的下落，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去祭拜。
“娘娘遍体凌伤......将军将她火化，安置在了将军府上的祠堂里......”璧滢小声哽咽，“公主......您节哀。”
完颜扯住璧滢的手臂，“快，带我去祠堂！”
璧滢用力点了点头，扶完颜站起来。
一路风急火燎赶到了祠堂，完颜眼角含泪，扶住门框。
她蹒跚着向祠堂里走去，将那灵牌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上面篆刻着清晰的文字——先慈饶向晚之位。
她的眼泪止不住了，湿了面庞。
跪在软垫上，她弓着腰低头嚎啕大哭。
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去想。她感受到的，除了铺天盖地的悲痛，什么也没有了。
守在旁侧的璧滢偷偷地用手搂住完颜的肩膀，跟着她一同落泪。
璧滢很忠心，自从跟了完颜的第一天起，就不再为除她以外的人效命。
她本是孤儿，孤零零地生活，被完颜的母妃饶向晚一手带起，像自己的女儿般待她。
饶向晚最初时便待她很好，让璧滢过得舒服自在。从小，璧滢就感激饶向晚的恩情，也感激完颜对她的关怀。
出事那天，她拼了命地要去找她的恩人，却什么也找不到，连饶向晚最后一眼也没有见到。她不知道有多难过，仿佛失去了至亲。
现在又和完颜重逢，她决心一定要保护好完颜，不能让她再受伤害了。
完颜哭了很久，泪都哭干了才疲惫地靠在璧滢肩上，呆呆地看着灵牌，轻轻呢喃，“母妃，我会为您报仇的......”
离开祠堂前，完颜发现母妃生前戴在手上的玉镯还保存在灵牌后，便上前拿起了镯子。
完颜盯着镯子看了很久，将它套在自己手上，转身走出门去。
从那日起，完颜仿佛没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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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际，完颜累得趴在桌上睡去。从外头刚刚回来的璧滢轻轻摇了摇完颜的身子，小声喊，“公主快起来了，将军请您用膳了。”
完颜昏昏沉沉地起来，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
入了座，完颜留意到完颜郢乾的身边坐了个女人，小腹微微隆起。
“这位是？”完颜看着完颜郢乾。心里想着，这莫不是她的嫂子吧？
完颜郢乾准备说什么，被那女子抢先说了出口，“好妹妹，我是你哥哥的妻子，叫冷千凉。”
她生得温雅，面相气色都是极好的，分明是被养得好好的大户人家闺女，不染红尘的那路子温婉女子。
完颜浅笑，“将军夫人，有礼了。”
完颜郢乾和冷千凉都愣了愣，着实被完颜的称呼吓了一跳。
完颜郢乾抖了抖眉毛，“妹妹......”
冷千凉见完颜郢乾面容憔悴，忙夺过了话头，“想来妹妹是与我不熟，不打紧，且唤着千凉嫂嫂，过段日子自然熟悉了。”
完颜的睫毛扑朔了一下，这冷千凉是一副贤妻的态度，看似打着趣儿的话语是在给彼此台阶下。
如此，她也便见好就收，“嫂嫂说笑了，既是我哥哥的妻子，我心里也是喜欢的，哪里说什么熟悉不熟悉。”
冷千凉咯咯地笑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完颜郢乾的手，看完颜郢乾也跟着笑，便笑得更灿烂了些，“自我嫁来就只见你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看着怪凄凉。早听说他有个妹妹没寻到，兜兜转转整个国土都没有探到你的消息，他也是难受得慌。我见他不苟言笑，也甚是不安。如今好了，妹妹自己找了回来，也让你哥好好乐乐。”
完颜的笑容变得恬静。
看得出，冷千凉是深爱哥哥的。这长长的话是说给完颜听的。意思是说，“你哥哥是关心你的，这么久一直在找你，伤心伤神地操劳，希望不要怨他。”
完颜自然懂，从小对她疼爱有加的哥哥自然是爱她的，不过是自己心里有些压抑，母亲的仇不知如何报复，自此而生了些烦恼，对完颜郢乾疏远了些。
“嫂嫂可是有了？”完颜看着冷千凉鼓起来的肚子。
冷千凉知道完颜不愿意继续那个话题便也识趣地回应，“四个月啦，已经看到些大小了。”她说话时，眼睛不自主地飘向完颜郢乾，收到一个宠溺的笑容后，继续说，“我估摸着是个臭小子，老不甚安分呢！”
说完，完颜也跟着笑了起来，“男孩子好啊。”生在这乱世，女子太柔弱，没有享福的命。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知道，眼前的夫妻是很幸福的，她不愿意再扯到什么不愉快的话题，伤了大伙儿的心。
完颜郢乾握住冷千凉的手略微松了松，转而看着完颜，“诺儿，你见过母亲了？”自然，他是看见了完颜手上的翡翠玉镯。
完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完颜郢乾，“见过了。”
“你还好吗？”
“这么久都过去了，二哥不用担心了。”她回得轻巧，闭口不提今日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件事情。
冷千凉留意到完颜郢乾的眉宇不见舒展，轻轻握紧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开口对完颜说，“好妹妹，母妃生前是个温柔的人，你自也是温柔的。你哥和我，定会护好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完颜看着冷千凉坚定的眼神，自己的目光不知不觉柔情了许多，“嫂嫂，谢谢你。”
完颜郢乾拧紧的眉头舒了开，说，“我会保护好你的。”
完颜点点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