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坐在符箫身旁,无奈地望着躺在床上嘴唇泛白的皇后。
已经入夜了,他守在归霞宫约莫有两个时辰。遣了众奴仆,他也就静静地坐着,凝视着符箫的脸。
她还是那么美,像极了初次见面的那般。尽管有些憔悴,却不施粉黛也娇艳可人。
符箫嘴唇微张,眼睛慢慢张开。
她一眼看见了身边的人,“陛下?”
“寡人在。”
符箫吃力地想要坐起来,凌肆伸手扶住她,“别起了,你现在很虚弱,就躺着吧。”
符箫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声音沙哑:“臣妾昏迷多久了?陛下一直在吗......”
“有两个多时辰了。”凌肆回答,“御医说是劳累过度,常年积压才导致昏迷。”
符箫失语,一时间只愣神地望着陪伴了多年的男人。
“是后宫的事情太过操劳了吗?这阵子委屈你了。”凌肆握着符箫的手。
符箫眼眶红了一圈,哽咽着攥紧了握住自己的大手,“陛下,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好好地聊一聊了?”
“是寡人冷落你了。”
符箫苦笑着摇摇头:“不是陛下的错,是臣妾无能,始终不能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怎么配让您受着臣妾呢?”
眼前的人太过理智,似没有郁怜那样爱撒娇的小女人味,也不像宫里其他年轻女子那样娇小乖巧的伶俐俏皮。她是皇后,却没了初见那样的明朗,只剩下如今的庄重和过了头的理智。
“寡人......不曾怪过你。”凌肆的眼睛里没有欺骗的波澜,那句话是真心的。就算符箫入宫多年仍未有身孕,凌肆也从没有怪罪过她。
符箫的手微微颤抖,扶上凌肆的脸颊,“肆哥哥......”
深瞳轻张,这一声昵称打破了凌肆眼里常有的冷漠,仿佛眼前的女人就是当年姬域萤火森林里与他依偎着谈情的懵懂少女。
“箫儿......”凌肆浅笑着将脸往符箫伸来的手上轻轻地凑,“寡人很久没听见你这般喊寡人了。”
“肆哥哥很久没来过归霞宫了......我以为……”符箫停住了。深宫里,她也不知道有些话能不能说了。
凌肆动了容,却记起什么似的,“郁怜的事,是你做的吗?”他问的很直白,仿佛凶手就是符箫一般。
这句话像冰锥刺进符箫胸膛,她激灵一下将手抽离开凌肆的脸,哑然失笑。
“陛下等我这么久,原来只是因为这吗?”也许是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若臣妾说不是,您会相信我吗?”
凌肆不作声,只是沉默,没有直视她,也不敢直视她。
符箫笑着叹了口气,“陛下,完颜尚书正在彻查,您总会知道凶手是谁的。”
凌肆点点头,松开握着符箫的那只手,站起身来,“你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吧,这几天的事先交给祯荣贵妃打理,寡人让膳房为你备些膳食参汤好好养身体。”
他这么说着,转过身想要往外走。
“陛下。”
凌肆停住脚步。
“我的萤火森林里,肆哥哥一直都在。您呢?”符箫声音迷离,“您的捕萤盏里,还留着我的萤火虫吗?”
凌肆始终背着身,良久,才缓缓开口:“箫儿,寡人也曾想过与一人厮守终生。但帝王家不能拥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我们回不去了吗?”符箫忽然抽泣,泪水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出眼眶,“什么时候起,我们再也不是举案齐眉的关系了?”
“寡人记不清了。”
他留下这句话,离开了。
他不曾回过头。
嫁来迟稷的几年里,她和凌肆相行渐远,疏远到自己也不敢相信。明明在姬域时他们那么相爱,她甚至以为就算他拥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也不会忘了与他结发的自己。
“想来......许是我太单纯了……”符箫哭着,泪水模糊了凌肆离开的背影。
————
七年前,符箫还只是十来岁待嫁闺中的少女。
年轻的符箫有着惊艳世人的美貌,吸引着无数外族的皇子贵族争相提亲。她是姬域的长公主,拥有符箫不仅仅拥有了她的姿色,还能和姬域结成联姻,在世人看来无疑是占尽好处的事。
符箫不愿做国与国之间的棋子,加上姬域的帝王本就尊重儿女,便成全她有她自选夫君。
她初遇凌肆是在姬域广阔的原野上。
那时候的凌肆俊朗英勇,有胜于同龄男子的不凡风度。就在他魅力最大的年纪,他救下了符箫。
本是一场狩猎,符箫却临场离席,误入猎林,险些被布置在林间的陷阱要了性命。也不知是事先就算计好的,还是仅仅凑巧。凌肆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在猎场最荒芜的地方,在几乎无法发现的圆坑里救起了符箫。
就这么一次,符箫就对他芳心暗许。
那几年,凌肆常常和符箫约在萤火森林里相见,在深夜里依偎在一起,渐渐忘了时间。
那是符箫拥有的,最美好的时间。
“肆哥哥,你会娶我吗?”符箫轻轻问他。
凌肆就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也轻轻地回答:“会,只要我能当上迟稷的太子,你会是我的太子妃,我们会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我此生只钟情你一人。”
符箫很惊喜,她懵懂的感情世界里,一直觉得凌肆肯为自己放弃其他所有女子。她飞奔着去找自己的父王,祈求他同意与迟稷联姻,嫁入迟稷,让凌肆当上太子,也成全迟稷想要壮大的野心。
后来,她确实成为了太子妃,甚至由于自己姬域长公主的身份成为了皇后,但也仅仅是名分而已。
她并不年老,但这么多年宫里争斗不休的心机早就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她累了,疲惫了,也无力再去争什么宠爱了。她知道,如果凌肆已经厌倦了自己,无论用多少种方法争宠,换来的也只能是一时的爱意,这种爱永远不会长久。
如果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所有承诺都是一场空。
也许凌肆只是利用自己吧。
每每想到这里,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符箫眼神空洞地盯着凌肆坐过的椅子,“我能否问问你,你是否真心真意地爱过我?”
我不要这世上荣华富贵,不要你许我三千言诺,我只盼与你白头。
却终是一场欢喜换一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