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暂时?!
沫茯瞪着眼前的木乃伊,他就是躺在病床上脖子转一圈,能看到的东西都被他点名了。这还是——暂时!
“那什么……”沫茯抿着唇,开始后悔昨晚为什么不把脖子也一块固定着。
“尼尔联系的医院,知道我不喜欢粉色的窗帘,绿色的沙发,金属的家具。”病人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声音疲惫,但语气却气死人。
“……”沫茯伸手揉了揉自己麻木的小脸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天一夜没睡觉,还是被病人给气的。
她起身默默地走到窗口,很没出息地开始折下窗帘。
罢了,罢了,只要病人能留下来配合她治疗,这些都是小事。
沫茯把沙发拖到隔壁的针灸室,从老爸书房换来实木桌子和椅子,床单就用两周前打折时买的那套……跑了一趟超市和一趟专卖店,买回病人指定的马克杯和生活用品。
当她把所有的物品做好消毒,并按照要求摆放好,已经是22点。
病人已经睡觉了,也不知道是使唤她太累了还是使唤她太累了。
她刚才在超市排队付钱时还在想,如果病人再提要求,她就想办法给他戳一针。
太折腾人了!
这才是第一天呢。
这算是给她下马威么?
……希望也仅仅是个下马威而已,如果每天都这样折腾一番,她什么事都不必做了。每天蹲在病人边上领命办事都够她忙的。
看着熟睡的病人,沫茯强打起精神检查病人的伤口,确定一切正常后拉过一张小折叠床,倒头栽下去,不动了。
尽管很累,但她半夜还是撑起来三次,查看病人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沫茯睡醒时。
病人已经醒来了,他的脸色依旧疲惫苍白,此时,正侧头打量着她。
沫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坐起身。
“早。”她按了两下床边的按扭,把病床床头调高给病人换个睡姿,“你一天没有吃东西饿了吧,等会儿给你打点果汁。你的内脏受损,正常情况需要禁食,可是温和的半食疗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就不问你想吃什么了,我会给你搭配好。”
“你,能先把自己收拾整齐,再工作么。”聿列嗓音沙哑说道。
“你这姿式睡了很久,我担心你累着。”沫茯小心避开病人背后的伤口把枕头塞进他左侧,“我,现在很不……不整齐?”
她抬头利用边上一台没有使用监护仪的屏幕的看着自己,只是头发篷松点而已,没有什么不堪入目。
沫然给病人倒了些温水,空调房内嘴唇容易干涸,看来得给他调些润唇膏了。
“哈啊……”由于刚睡醒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瞄了到病人刚好看她,连忙吞了吞口水,带上口罩,“哈欠不是喷嚏,不会传染。”
病人没有说话。
“……你现在是病人,我24小时守在这里连个哈欠都不让我打么,你这……”
“如果你不介意现在开始工作,那么可以帮我拔掉尿管么。”聿列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尿管?”沫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现在这造型怎么上卫生间?”
她这小身板可扛不动一个大男人,连给他翻身都得事先运口气外加借助设备。
病人无言地看着她。
“怎么?很难受?”沫茯小心地问。尿管已经插了30小时,对正常人来说确实不怎么好受。
“有点,不习惯。”
“那么我先拔掉一会儿,缓一缓?”
“……嗯。”
“先说好,只给你缓一会儿,你至少需要躺五六周,早点适应。”
沫茯拉过推车,按了些消毒剂,撮着小手认真消毒,“我还以为你会最先问我要止痛片,都给你备好了。没想到你这身伤你没有感觉痛,倒有功夫感觉尿管了。”
“嗯,这是最重要的。”聿列说。
沫茯正要掀开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说的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病人,发现病人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她突然有些想脸红。
“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面对打算观摩的病人,沫茯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好意思,总之,就是突然下不去手……之前,在手术室里明明也她给病人插上尿管的,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她虽说医生兼职护士护理病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绝对不是第一次。她跟着父母走南闯北救死扶伤棚户区疫情区实验室无菌室大手术小手术,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男性女性对她来说完全无差别。常言道,病人面前无男女……
但迎上病人的眼光,就有说不出的别扭。
这个……
“嗯?”聿列看着她。
“你,你能别盯着我看么?”沫茯觉得病人这好奇宝宝般赤裸裸的眼神,应该就是她下不去手的主要原因。
聿列轻扯唇线笑了一下。
“你这么盯着看,万一,我紧张,下手没轻重,你可不许喊啊。”看病人没有回避的眼神打算,沫茯犹豫一下,开始把手往病人下体移。
“拔个尿管也能引发医疗事故。”病人嗤笑着。
“……”
好吧!看着铁了心要观摩的病人,她再磨磨几几倒显得她矫情起来了。
医学领域无性别!医学领域无性别!沫茯默念着从学医起被灌输概念。
她吸一口气,伸手拿起床铺边的一条大方巾往病人脸上一扔,成功地盖到病人脸上。
她快速地掀起被子掀开病袍,拔出尿管,消毒,盖好病袍盖好被子。少了病人注视,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当病人用缠满纱布的左手慢吞吞地把脸上的方巾拉下时,她已经拿着几个空药瓶走出房门。
“我去洗漱,有事就按一下急救铃,在你左手边。”
沫茯端着新榨的蔬果汁回到病房时,病人又睡过去了。
她没有叫醒他,把蔬果汁放过一边,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埋头整理医疗记录。
她第一阶段给病人配制药物中含助眠的成分居多,病人会比较嗜睡。
沫茯轻轻地拉动病人的左手臂,他左手臂上有一处刀伤和四处被击打的瘀青,瘀青的面积不大,相比右手臂全部乌黑,这边顶多像梅花鹿而已。
估计,病人被袭击时是双手抱头身体蜷缩侧躺。他很会保护自己,伤情虽重,却都避开要害。
沫茯放下病人的手臂,在笔记本上的药方单中添加几种药材,这周尽量让左手臂恢复好。
沫茯又轻轻解开右手臂腰间和大腿几处比较严重的瘀伤,果然这几处已经开始暗红发黑血液机化成了硬块。
她打算采用保守治疗。
病人在她检查中醒来,用吸管喝了几口果汁,跟她聊了几句又昏昏入睡了。
中午为了给病人准备排骨汤,沫茯特地请教老爸煲汤方法,老爸的厨艺虽然不怎么样,但汤品却是一绝。可老爸只跟她简单说述完煲汤流程后,就被逮回看诊室。
这段时间老妈受聘于某制药公司担当一款中成药制药顾问,大半时间都在制药公司的研究室。家里的门诊只有老爸、李义姐、两位药师和两位护理专业的学生。
忙,大家都忙。
尤其是这两天李义姐心情不好,一气之下给老爸排满了病人,虽然不是什么大病患,但是非常花时间。
美国人一般的发烧咳嗽感冒都不会来就医,除非连续三五天没有转好才会上医院。而给他们看病是最花时间的,他们虽然选择中医,但对中医完全陌生,花时间去给他们解释比看诊时间还久。
记得,当初刚开业时期,她闲着没事就会守在看诊室跟他们聊,他们对这古老的医术很感兴趣,也很向往,所以各种古怪惊奇的问题多如牛毛。现在想想她介绍中药的英文口语说得倍儿溜,就跟报菜名似的,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沫茯处理好排骨加了一副中药又量了两碗水,一股脑全扔沙锅里。这也算药膳了,凭她多年煎中药的经验,不难。
今天中午给病人的排骨汤是从李义姐的药膳中改良而来的。李义姐是厉害的中医师,最擅长药膳,她平常没事就喜欢跟她探讨。
只是李义姐心情不好时,她不敢去请她帮忙,她怕被打。
一个小时后,煮出来的味道还不错,可惜病人只喝了两口,倒头又睡了。
下午沫茯在药房给病人配制好第一次换药的药品后,多给病人制作一张中药面膜。
之前给病人脸部涂抹的杀菌药膏已经用完了,今天她打算加点特效药。呵呵!
沫茯按照病人脸部伤口剪裁好面膜纸,再用煎好的药汁泡开,接着又沫上一层药膏,像敷面膜一样扣在病人脸上。
药膏刚贴到脸上,病人就眯开眼睛。
“开始有点刺痛,你忍忍。”沫茯提醒,手指指腹轻轻地在中药面膜边边角角按了按,让面膜更贴合脸部。
“加了胡椒粉了吧。”聿列扯扯唇角。
“很辣么。”沫茯小手在病人脸上扇了扇风,希望能减轻脸部的麻辣度,“好点么,忍几分钟就好了,上面一层的药汁是微微清凉的。”
看着病人依旧紧拧的眉,沫茯低下头靠到病人的脸旁小心地吹吹。
“午餐吃了洋葱。”聿列闭上眼睛。
“没有啊。”她中餐只吃了一块三明治,等等……
……呃,三明治好像夹着……
沫茯额头突然冒出几道黑线,“……不好意思。”
看着病人闭上眼仍紧拧的俊眉,她悄悄地双手捂着小嘴吹了两口气,没闻到什么失礼的味道,只闻到一股草药味,什么鼻子,这么重的中药还能闻出洋葱味。
“继续吹,辣!”
“……”
“我不介意。”
“……谢谢。”
得咧,自己忙得像辛勤的小蜜蜂,连午餐都没顾得上吃,最后,还得跟人家道谢。
病人再次睡到自然醒时已是傍晚时分,这天下来,伤情稳定。
沫茯给他喝了点米浆后,端来了一杯黑糊糊的特制中药汤。
看着病人咬着吸管面不改色地喝完,沫茯真想给他贴张大红花。刚才她偷偷地尝了一口,苦酸得让她直呲咧牙。
晚上沫茯解开病人身上瘀伤上的纱布时,看到有些瘀伤已经严重渗血,颜色暗红发黑,血液机化成了硬块。这种瘀伤硬块的治疗有多种方案,最快的方案是手术切除,沫茯还是坚持她之前设计好的保守中医草药热敷治疗。
她小心地把病人身上残留的药膏清洁干净。她初步把这些瘀伤按轻重程度区分使用三种药方。
她一边做笔记一边上药包扎的工作进行得顺利流畅。
“能不标数字么。”当沫茯包好腿部的瘀伤时,聿列开口。
“那在上面画个小动物吧。可爱的小猫咪。”沫茯说着就在新包扎好的纱布角上花了只小猫咪,接着在笔记本上画上同样的小猫咪并在其后写上治疗记录。
聿列偏头看着所谓的猫咪图案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还是标数字吧。”
她不说他还真看不出那是一只猫。
沫茯看着自己画的小图案乐了,小时候老爸每次带她去写生回来看着她的画作,都不承认有带她去过那个地方,偏偏她的美术老师是毕加索迷,每次都给她的一个A,这让老爸迷茫了很久。
给病人换完瘀伤药时,他又睡着了。
沫茯小心帮他翻了个身,顺便查看着他背后的刀伤,刀伤的伤口深浅不一,还好这两天没有再裂也开没有出汗,明天要开始配制刀伤药了。
她收拾好剩余的药物,看到病人双唇干燥,拿两根棉签沾了些温水给病人湿湿嘴唇,又抽出一张薄被子给他盖好。
调好了闹钟,拉出折叠床,明天还有好多事,她要赶紧睡觉。
一周下来,病人积极配合治疗,尽职睡当着美人,精神状态也渐渐转好。
每天眯开眼吃点东西,吃完便睡。
他们聊天的时间依旧不多,除了第一次苏醒时折腾她换掉一堆东西后,就没再添新要求。
病人的身体素质很好,伤情恢复的速度很快。每次握着他的脉搏都能感觉血液在血管里蓬勃跳动,旺盛的生命力。
每天每天围着病人团团转,总算有收获。
这也是她做为一名医生最大的成就感了。
说实话,这是她头一次这么长时间守着一位无自理能力的病人,以前的病人基本都有家属陪伴。
这次她深感体会,护士工作费神费时真不简单,简直白衣天使。细心耐心是必备素质,事情琐碎繁杂,心理时刻记挂着帮病人翻身按摩吃饭喝水等等等等……一堆琐事叠加起来,她一刻都没有闲过。
沫茯整理好今天的笔记,收拾完药物,病人突然开口。
“回自己房间睡。”
“没关系,我就这里……”沫茯把病房里的灯光调暗,拖出她的折叠床。
“你打呼噜我睡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