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点点成荫,穿过翠叶停驻于枯草之上,人迹罕至的山野密林连路的痕迹也找寻不见,裸露着的岩石刻画着风霜经过的痕迹,如同用力不均切出的粗糙与光滑融合在一起,张扬出自然的豪气。一颗巨大的枯树孤独地立在悬崖边,足有十二余人也抱不过来的粗壮腰身,躯干早已空了,青苔沿着伸展开的枝干蜿蜒而上,却已被风带走所有的养分,枯黄斑驳,可它粗壮的根茎却大张开,深深扎进泥土岩缝之间,在数不清的岁月里,令它得以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在它的周围,没有任何一棵足以成为他遮风挡雨的依靠,于是它只好这么孤独,却倔强的守在这方崖壁之巅,有如盛年时一般,用尽全力张开臂膀,妄图将自己脚底的这片江山拥入怀中,可江山,却从来不曾入得了谁的怀中。
郢瑶静静站在那颗巨大的枯树旁,仰望着他仍令人惊叹的高大与粗壮,脚底慢慢聚起一团翻滚的水波,随着她的身影移动,那一团团的水波便有如阶梯般的绕着枯树的躯干呈环形向上而去,郢瑶坐在树顶的一根枝头,眼望茫茫青山,峰峦叠翠,郢瑶便在树底下疑惑的喊,“二姐,不去狼族了?”
郢瑶没有答话,却只见郢珈腰间那根细细的丝线忽地显现了,明耀的光灿一闪而过,郢珈嘴角扬起来,听见郢瑶说:“小珈,你来。”
郢珈飞身直上,靠着巨树的枝干站在粗壮的枝芽间,天际纯白云朵悠然浮动,周身淡淡地环绕着一圈被日光衬出的银边,皆是人间惯常见着的景,他歪头看向郢瑶,却见她正撑着树干闭上了双眼,微昂起头来,山风将她的发丝尽数往后扬去,因而露出了那道格外狰狞的伤疤,咋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是紫红色的,可若深深地往里头瞧,却能瞧见里头流光溢彩的斑斓色彩流转。有关于这道疤痕,有关于五百年的事情,他从来也没有问过她,从来也不曾安慰她,或许是因为,明锐聪敏如她却也看不透走不出苦痛,他想那定然是没有言语能够宽慰的,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她的身后安静陪伴。他盯着他的侧脸瞧了许久,掌心微凉一片,垂眸看去,郢瑶的仙气正萦绕着树干飘散开,所过之处,原本已干枯的枝干重又焕发了生机,翠绿的叶芽慢慢冒出来,伸展开,直到眼前被翠色遮挡住视线,直到日光重钻入树影之间,落在复又湿润青翠的苔藓上,郢瑶缓缓睁开了双眼,眸色清明如水,满意地微微扬起了唇角。他撑着树干懒懒地开口,抱怨道:“二姐,咱们还去不去那片山头了,你一会儿渡个枯树,一会儿是不是还想看个夕阳。我告诉你,我可没这闲情雅致跟你这儿漫山溜达,赶着回家吃饭呢!”
郢瑶捏着一片脆嫩的叶子笑道:“小珈,你可知道,那些织锦的仙子有多么辛苦,为了人间片刻的盛景,不分昼夜的劳作。故而,她们见到我时,最是欢喜。”
“那又如何,他们见着你时的欢喜,不过是因为可以休息片刻,可若是有人见着你便没来由的欢喜,那才是真的欢喜。”
“是啊!也曾有那么个人,见着我便没来由的欢喜,即便是为了他,我也应当……”她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已不可闻听,可郢珈已听出了她话语间的落寞,补上一句道:“二姐,你如今当真是年岁大了,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便这般感慨惆怅!”
这话果然起了效用,郢瑶手里拈着片翠嫩的叶在指尖转来转去,一面笑嘻嘻的抬起眸光看向他,道:“小珈,你愈发不乖了,想来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太疏于管教!”
郢珈笑着凑到她面前,将她手中那山翠叶轻巧拈起来,笑道:“二姐,我胡言乱语,不作数的,咱们也该去寻宝了,这会儿离夕阳西下还早着呢,我可不想干等着!”
“那山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知道要往何处寻?”郢瑶淡笑着问道。
“去了自然便知道了!”
“不必多此一举,安心在这儿等着便是。”
山林深处,一匹孤狼穿行其中,带起的碎叶未及落下,他便已消失不见,踏过干脆的枯枝,却也未有半点声响,悄然无声形如鬼魅。他自山谷奔袭直上,攀上一处危岩,忽见山巅之上,那颗早已枯萎的巨仙气萦绕,狭长的双眼微眯了眯,目光定了定,一瞬之间却早已消失不见。
待他行至那巨树下,便柔声询问道:“敢问尊驾可是郢瑶上仙?”语声清清脆脆的。
郢珈听见声音便朝树下望去,可那巨树如今浓荫蔽日,已被挡住了视线,他便转头看了一眼郢瑶,心领神会的跳落了下去,正正落在那小妖面前。郢珈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对方是个小狼妖,修为不够,尾巴与耳朵仍是狼的原形,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上峨眉淡扫,模样很是娇小可人,那小狼妖见了他,圆圆的眼瞳飞快地转了一圈,小声嘟囔道:“怎的是个男子?”
“是男是女便要看你究竟找的是谁了。”出言的乃是郢瑶,她已悄悄站到了她的身后。见她毛绒绒的尾巴竖起来,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小狼妖转过头去,见了她,立即便恭顺地垂下了头去,道:“拜见郢瑶上仙。”
郢瑶慢悠悠转到她面前,朝郢珈笑了笑,道:“瞧,这不是来了吗。”
郢珈双眸亮亮地,叹服道:“二姐料事如神,小弟甘拜下风!”
那小妖也是个有眼色的,安静的候在一旁,直等郢瑶道:“你的主子,可是狼族轻尘?”
“是,少主令小的守在此间迎候上仙大驾。”
“你们如何知道她会现身此处?”郢珈好奇道。
“小的不知,少主令小的侯在此间,其他地方,想来少主也已安排妥当。”
“既是有备而来,却连自己要找的人是男是女也不知晓,更何况,此乃虎族地界,你们便如此有恃无恐么,狼族有少地界够你们败坏的。”
那狼妖双颊红通通的,嗫嚅道:“小的……小的不知,少主只让小的等在此间。”
“你倒是撞了大运了,什么也不清楚便请着了真神。”
郢瑶悠然问道:“你家少主让你等我做什么?”
“少主说,她为您备了份大礼,让我带您去拆礼物。”
“哦……”郢瑶道:“她倒是有心,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送礼,生怕我错过了,忘记了!”
那狼妖飞红了耳根,不知如何作答。却听郢瑶再次说道:“既然人家精心为咱们准备了礼物,那便去瞧瞧,是何等贵重的大礼!”这话,却是对郢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