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谷谷就被它母亲告知,它不是本地鸟。它是被母亲含在嘴里,从遥远的大陆一路历经磨难,漂洋过海,费尽周折,最后才到达这座岛上的,母亲的话,谷谷是相信的,至少在这里它从未遇到过其他同类。
“我想去外面看看”一个深秋的下午,谷谷将母亲的遗体掩埋后,对身旁舔着手掌的黑熊说道,“那你就去啊!”熊专心对付指缝里的蜂蜜,头也没抬道:“如果回来太晚了记得要小声点,别吵到我睡觉,否则后果你知道,不要以为你刚死了妈我就不会揍你了。”
“我说的是岛的外面”谷谷主动忽略了熊的最后一句话,它转身希冀的盯着同伴道:“咱俩一起走,我会飞可以给你看路,你会水,累了可以让我站你背上休息会,我们一起离开这,一起去看看外面那个更大的世界。”“不去”熊断然拒绝了谷谷的提议,它换了一只手开始舔,嘴里嘟囔道:“哪有什么更大的世界,那是你妈逗你玩呢,世界就这么大,其他地方都是水,没有陆地,没有树,更没有美味的蜂蜜。”
“有的,一定有,我妈不会骗我,海的那边有一望无际的陆地,有几天几夜才能飞完的森林,还有终年积雪的大雪山”谷谷望着远方,满脸憧憬的说到。
熊无奈的将一只舔食干净但沾满口水的爪子搭在谷谷翅膀上,“兄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妈死了你很伤心难过,但你要坚强要振作起来。”熊苦口婆心的劝解着:“你想想,哪有雪能在太阳底下不化的,还是说那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太阳?东边那颗树可是和我说了,你妈妈根本不是从外面世界过来的,你们来之前有一只怀孕的鸟走丢了,算算时间那就是你们母子,你们一定是在外面迷路了,掉到海里,可怜,海水不但给你们染了颜色,还把你们泡得这么大,搞得你们娘俩脑子都出问题了。”
谷谷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小时候那只被熊捧在掌心的小灰鸟,那是熊按照大树的描述找到的所谓谷谷亲戚。天知道那可怜的小鸟是被熊从哪捉来的,浑身僵硬的躺在熊掌上动也不动。那鸟谷谷认识,它们整个族群连基本的灵智都没开,族群里块头最大的甚至不如谷谷的一根翎羽大……
谷谷狠狠摇了摇头,驱散脑海里的画面,它回首盯着熊大声反驳:“不,我和我妈的羽毛是天生的,我们一定是从外面世界过来的,不然……不然,水湾那些沉船是从哪来的,一定是外面的人造出来的。”
熊一时语塞,它固执的否认了谷谷的歪理,然后以不听劝阻为由,在谷谷失去母亲的当天,胖揍了它一顿。
鼻青脸肿的谷谷用了几天时间绕着海岛飞了一圈,它终究没有独自离开的勇气,母亲口中的那个遥远但美丽的世界到底是否存在,它也不是那么确定……
时间一天天过去,谷谷逐渐变得强壮,得益于岛上没有大型飞禽的特殊环境与它自身的强大天赋,谷谷不仅顺利长大,甚至还成为统治海岛的诸王之一。
被号为“天空之王”的谷谷飞翔已经成为它的本能,它曾一刻不停的飞行了七八个昼夜,就连进食和饮水都是在空中进行的,而飞行的高度和速度更是远远超过了它的母亲。但,它还是没有离开……
或许是留恋“天空之王”的虚名,或许是不舍那头固执的熊,亦或者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的梦想也逐渐消散,大概兼而有之吧,谷谷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直没走。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不再追梦的谷谷总得追点别的东西。吃,谷谷开始猎食一切它没吃过的生物,胎生的、卵生的、长条的、扁平的……将岛上物种吃遍后。它又开始搭巢,河流、山顶、岩洞、峭壁……所有被谷谷看上的地方都被它搭建了巢穴。做完这些谷谷彻底没有目标了,它开始在岛上到处悠荡,从南到北,自东向西,日复一日……
直至一个盛夏的清晨,一支明显不属于海岛的船队出现在谷谷面前,那一天谷谷见到了铁甲,旗帜,船帆,战马等一些它从未见过的事物,也是那一天,在它成为“天空之王”后首次被别的生物打下翎羽,怒火攻心的谷谷开始追击那些胆敢冒犯它的人类,从船队抛锚的地方开始一直到海岛深处,一路上断断续续的留下大量人类尸体……
终于,谷谷发泄完了怒火,这时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船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外面的世界!”谷谷兴奋的喊道,它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起曾经的梦想,那片辽阔无垠的大陆,有森林,有雪山……它一声长啸,调头回去找熊了,它要再劝一劝熊。
谷谷是在大树那找到熊的,“嘿,谷谷。”“嘿树。”谷谷匆匆回应着大树的招呼,“熊,海的那边真的有更大的世界。”谷谷停在空中急切的朝好友喊到:“西边来了好多船,就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我要去找我的故乡,要不要和我一起?”
熊沉默了良久,它细细的端详着谷谷,认真的说道:“你一个人去吧,你也该独立了,而且我也离开不了,我答应了大树和那些人,我必须要留下来的,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想走的,你走吧。”
“那些人?”谷谷颤抖的问到。“没错,我必须这么做,这也是我爸爸的遗愿”熊无奈的回到。
谷谷静静的望着熊,熊也默默回望着谷谷。“你不走算了,我自己走,你就守着你的破岛过一辈子去吧!”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谷谷,它调头作势欲飞。“一路顺风!”熊在身后喊到。
“要你管?”谷谷头也不回的径直飞上天空,随风飘来它最后的声音:“臭熊,你等着,我早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带两个那里最好的蜂蜜回来,我丢一个,吃一个,我馋死你个……”
谷谷是在第二天才走的,它在自己母亲的埋骨地旁待了一整晚,不休不眠,盯着地面上那个小小的土堆默默发着呆……直至黎明,谷谷在一阵闷雷般的轰鸣声中回过神来,随后一道经久不息的火光刺破黑暗从天际划过,最后落在海岛深处,远远的谷谷看见了那道火光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浑身赤裸,肌肉虬结的人形生物,与人类略有区别的是它拥有一对硕大的白色羽翼,隔着遥远的距离谷谷都能感到一阵心悸,“这玩意招惹不得。”它嘀咕道:“不过可惜是个白痴,敢落到那些人的地盘上去!”
谷谷不再理会那边,它最后望了一眼小土堆,然后张开翅膀向大海飞去,远远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谷谷身后传来,随后一道亮光从高空中飞速超过谷谷,笔直的朝前飞去,依稀能透过亮光看见里面正是那个背生双翼的类人生物,此刻它异常的凄惨,从左侧腰部至右腿膝盖为分割线,它被人拦腰斩断,仅剩下上半身躯体完好的它紧紧搂着一个人类少年,背后双翼正急速挥动,瞬息间便飞远了。
“看来我的方向没错。”谷谷咧嘴一笑飞得愈发坚定了……